世人皆知的地方,这样完美得无可挑剔,小生惶恐,本不敢造次为文。然而人世间有太多的误解与无奈,倘若是你我这样卑微如尘埃的人,我们的人生随风起落灰飞烟灭也就罢了,但偏偏有一句话叫“高处不胜塞”,巴伐利亚国王路德维希二世所遭遇的困扰就要这样一代代流传于世,因此小生斗胆讲述这位悲情国王和他的新天鹅堡,若有过路高人请恕小生鄙陋。
如果说亚洲女孩儿时对欧洲有什么想象,那一定是王子公主、骑士城堡,如果这世上只有一座与想象高度契合的城堡,那一定是新天鹅堡,多少人跨越千山万水来到这里无非是了却儿时的一个梦。
这一路上的教堂和牧场,恬淡的自然风光,一眼无法望尽的山色美景,直到由远及近的一团白色渐渐清晰成半山腰上的城堡,那是重云叠嶂里的新天鹅堡。白居易有诗“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飘渺间”,想必《长恨歌》里杨太真的仙山也不过如此了。
一路步行上山,山间碧蓝色的湖水树林、野鸭天鹅、卖艺老人,还有不时来去的马车,那些马匹长鬃壮腿,若加上一对翅膀定与童话情境更加合拍。这一切自山脚上去,守护这方灵泽,仿佛一条仙路,而那圣洁的新天鹅堡便是天宫仙馆。
问世间,情为何物?梦幻的天鹅堡,它的主人仿佛就应该是绝世情圣才合理。路德维希二世确实是一个高大帅气的国王,完美的白马王子,然而他并不十分享受国王的尊位,是一个真正的孤家寡人,终生未娶,把自己封闭在想象与梦境中。SchlossNeuschwanstein(德语新天鹅堡),“Schloss”这个词,我本只知道它是“锁头”,不想也有“宫殿”之意。世界语言之寓意有时会奇妙的相通,北京故宫又名“紫‘禁’城”,无论东西方,帝王都是孤独的,是被关起来养的物种。作为国王,路德维希二世没有他想要的自由,他就把自由想象出来,再去建造想象中的自由,然后便可以逃在超脱凡世的虚妄中。为何不呢?他可以做到,他是说一不二的国王。
他曾经真的是说一不二的国王,他的世界并不是只有童话和梦境,没有哪个帝王在即位之初不想一番图治。执掌着巴伐利亚这个德意志南部大邦,17岁即位的他,与俾斯麦铁血政治同时存在,并且毫不卑微,说出来似乎不太真实。当时的德国各路诸侯四方割据,北有普鲁士,南有奥地利,巴伐利亚就如他美丽的风光一样,是一个恬淡王国,闲散不服管束,虽是夹在普鲁士与奥地利中间生存,但以巴伐利亚的实力,在那两位老大面前跺一下脚也能翻起一片风暴,谁也不敢小觑。
Wittlesbach家族家世高远,是欧洲最古老最纯血的贵族,天生自带高贵的忧郁气质,世代在巴伐利亚的无双景致中自在生活。美人必然是忧郁的,路德维希二世在旧天鹅堡长大,沐浴着阿尔卑斯的风光,耳边是安徒生童话,眼前是瓦格纳歌剧,加之皇家内院亲情的淡薄,造就了这个国王亦幻亦真的童话气质,以至于日渐抑郁的性格。这份旷古的孤独,也许只有同道中人表姐茜茜能够明白。很多人因为天鹅堡记住了他,却很少有人知道他曾用他稚嫩的肩背扛起一个德意志邦国,为巴伐利亚人赢得了自治的空间。
普奥战争后,普鲁士统一全德,十分忌惮南方这个大邦。普鲁士已经无法将奥地利纳入版图,但无论如何不能再失去巴伐利亚这片肥沃的土地和强大的军事盟友,于是许以金银和土地让高贵的Wittlesbach家族俯首称臣。路德维希二世的强硬态度从不失血性,当年二十岁的年轻国王在铁血宰相俾斯麦面前气场全开,毫不示弱,一度拒绝了臣服的无理要求,提出江山轮流坐,采用神圣罗马帝国的诸侯选帝制。他的强硬虽然没有带来什么本质的改变,却也换来了巴伐利亚极大的主权,大势之下,这已经是最大的限度。时至今日,巴伐利亚州的实际执政党基社盟在服从德国执政党基民盟的前提下在本州有着高度的自治,这也是一直延续下来的默契。
他努力过,彷徨过,逃避过,心灰意冷过,新天鹅堡是他最后的归宿,精神的和肉体的,想象中的归宿。
新天鹅堡的设计灵感来源于瓦格纳的著名歌剧“罗恩格林”,这是一个古老的日耳曼神话,讲的是中世纪天鹅骑士罗恩格林的英雄故事,所以这部戏也有“天鹅骑士”的别名。安徒生旅居巴伐利亚多年,给小王子们讲述了许多天鹅的故事,启蒙了王子们的童话梦。然而天鹅的故事自此也就开了个头,当命运安排童话的飘渺、瓦格纳的才气与艺术家国王三者碰撞时,当国王遇到了瓦格纳的作品,那才是相见恨晚,这二人一见如故,忘年之交,国王对瓦格纳笔下梦幻的日耳曼传说世界心驰神往,决心去实现心中圣洁的天鹅故事。
都说路德维希二世是个疯子,逃在童话里,不想清醒。新天鹅堡建于年,他亲自参与设计、监督建造,他要山川湖泊,四季风光,日日美景。半山腰上的工程虽美若天宫却劳民伤财,对那个年代的建筑原料和机械技术来说是那么浩大和难以完成。群臣以“精神疾病”为由夺了他的政权软禁了国王,直到他去世,这座城堡也没有完工,国王陛下距离他的梦想至死无法触及。年6月的一天,路德维希二世在这座魂牵梦绕的城堡看了最后一眼,便在6月13日莫名其妙的溺水而亡,这位仙者结束了在人间尊贵悲情的一生,带着上帝赋予的使命给了全世界一个真实的童话,自己却从未染指。
德意志古老的谚语中说巴伐利亚是个“天使来过,空气在微笑”的国度。它的国王路德维希二世把梦当作现实来生活,把现实当作梦境,梦中他是天鹅骑士,梦外他是国王,“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庄子可曾想到两千年后,万里之外的欧洲为他上演了庄周梦蝶的悲喜剧,而这部戏的主演,路德维希二世国王陛下,依小生愚见,他本人没有认识庄子更是天地悠悠怆然涕下的憾事。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路德维希二世,天鹅骑士本神随天鹅而去,飞回天国,空留这座新天鹅堡于年7月23日,在他去世后的第七个星期对外开放售票参观,按中国人的习俗,这是第七期,就算是皇帝的丧事都可以盖棺封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