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诗歌文本的每一次进步都是技术的更新和革命。诗歌就是修辞学。诗贵出新，诗歌也厌旧恋新，最优秀的诗歌永远是河流最前面的那部分。所以诗人要有勇气去探索，去颠覆并创造新的技术，以保证诗歌的鲜活性和先锋性。辽宁的女诗人是深悟此道的，后来的一些更年轻的诗人雷艳华（雷子）、苏浅和微雨含烟等都在技术上艰难又自信地探索着。雷艳华的长处是铺排激情，现代主义的强光和无边的智性延伸，让人感到她想象力的恐惧。而更多的时候她受益于心灵的充盈和直觉，把意象堆成一座森林，然后再用抒情的方式将它们一一拆掉，在这样的往返中她的智力得到了拓展，她内心的大海开始平复，而她的诗歌和才华也迸发出难以遏止的力量。”——李犁《女性审美诗境下的多元写作——辽宁女诗人写作现象解析》
第一辑暮歌——痴妄之书（1-78）
1、暮歌（1-9）
（1）
就这样醒来。透过街道边那些白杨树
清晰的枝杈，看见夕阳，
依旧猩红；如血。
看见黛青的山脉，
覆着一道道白雪残痕。
这是三月。先雨，后雪。
一段白。以后还会怎样，我不知道。
我什么都不再知道。
也不想刻意去知道。
时间丢了。许多许多东西丢了。
我却不知道，丢了的是什么。
（2）
哪里还有什么歌？歌声都是别人的，
它们唱，用各种音调，各种乐器，唱尽我们
的童年，青春；
直到，暮年。
时光把一切清晰都变模糊。让一块铁，
变成锈；我们都是锈，用爱、绝望和痛苦，
锈蚀自己，也锈蚀别人，
不知不觉间，一切都成了风。
-3-13
（3）
分享吧。分享我手中最后的蜂蜜；
分享这甜中的苦，分享这雨丝串起的珍珠。
分享我的蜂巢，分享这宁静中的骚动。
分享一个人的死。分享黄昏的建筑中
不朽的碎片构成；分享无尽的继承与抛舍。
分享祖母绿的池水，宝石蓝的天空。
慢慢，慢慢合拢眼睛；
你便会看到，
最后一缕儿纯白的烟岚正从三月大地的肌肤缓缓上升。
那里，所有鲜红的死亡都将相遇。相逢。
.3.19
（4）
死，已不足以让我畏惧。此刻，
这早生的华发，也不再令我叹息。
抚摸着这一根根银丝儿，
眼里又涌出再也抑止不住的水。
感谢主。感谢上帝。让我亲临老年，
得享——生的智慧。（而曾经，
我以为我不会活得这么长。更不会
活得这么老。活得这么安祥。）
.3.20
（5）
——听我说，“看看流水吧。”曾经清澈，
也曾经混浊；但它一直在唱歌。
哦，那些沸腾；又那么沉默，多像我们的生活。
关于岁月，我还能告诉你什么呢。
前半生，我们在怀疑和逃避中度过；
后半生，困蹇于记忆的漩涡。
此时想想青春傲慢的自负，一种自嘲的笑
浮上唇角。谁人能拒绝他人的影响；
谁人又能一生不被他人所影响？
你看，经过沉寂的冬天，
槛外的花，又开始在野地——恣意绽放。
那些白云，白得根本没有道理。
.3.21
（6）
“醒着睡着都是梦……”
——伊戈尔·施瓦茨
没有白天。没有夜晚。更没有单纯的
存在。我已睁不开眼睛；一条时空的
隧洞，一个人只身陷入其中。
此刻，什么都能引领我。此刻，
什么都不能把我引领。闭着眼，
我还在这无限里面穿行。
一场千年的大梦。谁能够时刻清醒。
我是谁的梦。谁又在走着我的梦。
一朵紫色的花正从春天的虚空中缓缓降落；
——飘零——飘零——没有风。
.3.22
（7）
没有眼睛。没有嘴唇。没有名字，
也没有面孔。而它发出声音；
用不可触摸的身体。
它搂着月光舞蹈。影子透明如水。
它在没有的耳朵边低语。
如此深情；仿佛周围一切都不存在。
仿佛只有镜子。而他
是镜子里惟一的人。
无限循环的镜像里，哦，这惟一的
人。这惟一的物。如此孤独，
孤独到不存在。
孤独到，再没有孤独。
.3.26
（8）
这照耀我的依旧是，故国的明月。
要上溯多少年，我才能触碰到它的源头？
要退回多远，才能触摸到它
如水的清凉肌骨？
一再放弃着。放弃清明的版图。
放弃南朝的偏安。放弃大唐的富贵白头；
惟一留恋着，留恋着，那魏晋的
宽袍广袖。草草复行行。
在那破碎的拓片上，你映现我的前生
又前生。让此刻的我成为哑者。
时光没有模糊你，它只是模糊着我。涂改着
我。也一点点消解着我。
这一切，只是为了让你愈来愈清晰。
你逃不脱我的无形。我逃不出你的阴影。
.3.27
（9）
重新铺开纸页。不写愤怒的三月，
不写大雪融化后的泥泞；
不写三月树木怎样伸展它们青筋暴裂的枝骨。
也不写昏鸦飞满天空
——在啄掉死人的眼珠以后。
一笔抹去三月阳光里的霉菌。
抹去三月的疾病与寒凉。
也抹掉骗子与盗贼肆意横行的伎俩。
——抹去那些冠冕堂皇。
写黝黑的泥土正一点点变回暄软；
黎明井口喷涌白虚虚的雾气。
走过拥挤的人丛，来到旷野，河边，林中，
这里只有流水清幽的汩汩之声，
偶尔几只水鸟在空中水面掠过翅影。
几条小鱼正在云朵间穿行。
哦，“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
鱼戏莲叶西；
鱼戏莲叶南，
鱼戏莲叶北。”
三月清凉的天空。一汪儿明净澄蓝的水潭。
-3-16午前烟隐庐
10、我有太多的水与火
在我体内，有太多的水与火。
太多的相容与不容。
如果火一直燃烧，这个人就会化为灰烬。
如果水一直流淌，她还是会很快死去。
谁能理解一团火无法熄灭的悲哀；
谁就能理解天水也有最终枯竭的时候。
必须活在暴风眼儿里。
必须活在虚实之间。
多么悲哀。又是多么幸运。
如果生命注定是一场虚无，就让我接受
这无尽的水与火。这样的燃烧与冰结。
多么美啊，这水中月。这镜中花。
多么美啊，这生。这死。这繁杂。这简单。
哦，多么美啊，这瞬间永恒。
-3-16夜烟隐庐
11、允许我保留自己的傲慢
在三月的路上走着。我低头，看路边
泥土和石头，那里
已见一蓬儿又一蓬儿绿草冒出。
偶尔，我抬头，看天空，
看那些盘旋的鸽子，
看伸向天空的树木；
也看不远处还覆着白雪的山峰。
我不看身边的人。
也不说话。
我不需要说话。
如果没有和我一样走着站着看着的人，
我谁都不理。没有这样的一个人
值得我理睬。
也没有人值得我说话。
如果你说这是傲慢。
我不否认。
请允许我保留这份傲慢。
我也有温和。
它们会在不同的场合里呈现。
它们会被不同的人
所看见。
12、我也能让别人生气
那个孩子，他还站在那儿生气。
一脸的僵硬。
哦，“生我的气？”
——这多么令人开心。瞧，我笑得
像一个十足的坏蛋。
“我也能让别人生气。”
只这样想想，脸上的冰就化了。
阳光洒下满檐的坏水。
14、有一种忧伤古老的只能叫神圣
打开黄昏的门，夜晚就来了。
那么沉；那么静。
那么广漠。无声。
一个人在里面走动，
那么轻灵。像另一种神圣。
一棵桉树。又一棵桉树。
红的，蓝的，
暴满花朵，仿佛星空。
仿佛星星。
仿佛注目；却默不作声。默不出声。
-3-17夜
15、又一个春天的夜晚
繁华到荒凉。秋天的美是一种典范。
春天的美，是一种黑暗中的酝酿。
一场暴动，不声不响。
哦，春天，让我想想就想对着自己的头颅开枪。
不是痛苦，是幸福。
一种秘密的喜悦。像拂过手指的水流。
像清风。轻。没有重量。
只要不询问自我。不询问生命的去向。
只要不望向星空。
只要狒狒把一种琥珀色重新涂在水中月亮的脸上。
-3-18凌晨
16、我永不向生活妥协
“终于，我要学会生活了”。
——雅克·德里达
至今，我还没有学会生活。
不是我不会生活，
是不屑于生活。不屑于对它的努力。
原本，我可以活得更好。但
我看到，那么多人活得比我更艰难，更辛苦。
他们是我的兄弟，姐妹，乡邻，甚至
只是遥远的异域人。
他们，让我想想就难过。
我无力向生存倒戈；但，也绝不妥协。
一个只知掠夺和占有的年代，
我什么都不想拥有。只想——入地狱。
像但丁一样；
把地狱的惩罚人间的惩罚展示给人们看。
我还没有学会生活；但
我已学会爱。也学会死亡。我就是爱和死亡本身。
-3-18夜
17、影子……
影子。那么多影子；横、竖、撇、捺，
弯勾，圆弧，它们交结在一起，
趟开无限虚无中更虚无的存在。
在模糊中辩认。这是嘴唇，眼睛；
这是你眼睛的黑森林，密布
剑戟和石头。那里隐藏永不见阳光的沼泽。
这沦陷的土地。这坍塌的城池。
这古老的护城河水，昼夜不息。
坐在旋转的钟座上，除了旋转，我哪儿都不去。
除了仰望，与俯视，我哪儿都不看。
东方已经破晓，红云缭绕天庭；我能感觉到
地平线上的影子越来越浓重。新印第安的夏雨正反复袭过来。
19、印第安夏雨——致班德瑞
这样的时刻；请闭上眼睛，（嘘，别出声。）
仰起头，和我一起承接这离尘的韵脚，
听它们在林中、草地、河畔，漫步。
踩着绿叶。草尖。水面。这空灵的游走，
安宁得让人忧伤；忧伤得让人心悸。
当雷声隐去。当乌云消散。哦，天空，
蓝得没有边际——就像生命，
没有边际。死亡，没有边际。永无止境的
爱，没有边际。
-3-19夜
20、玛雅人的歌——再致班德瑞
只要，你愿意——
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如同这三月，
春天。一切，都是那么安宁。
露水在夜晚的草尖上闪着碎银之光，
一汪儿湖水泛潮，却不再动荡。
“亲爱的，你看，所有的破碎
都已在诗歌中抵达圆满。
我们，再没有什么——可遗憾。”
从此，让我们学会温和地活着；
在词语中敲炼诗艺。
只要你内心安宁，就是我的至福。
-3-20夜
22、在我异乡的居所
一天的忙碌下来，返回我异乡的居所。
路上，我微微的笑，被夕光照耀。
那些一直叫不出名字的人们和我打着招呼。
有那么一刻，让我感觉
自己再也不是异乡人了。
多么好，我就是他们中的一个。
在街道的拐角，夕光突然被旁边的房屋
所遮挡；感觉到身上微微的凉。
一种莫名的怅惘袭过来，一种说不清的东西
又把我紧紧攫住。
“异乡要经多少年才能变成故乡？”
“异土要经几代人的努力才能变成心灵的故土？”
真的，从此再也不必流浪了吗？
23、意外的礼物
风把云彩越吹越淡。我就坐在黄昏的路边；
大海，在我身外不远。那里，
泥土翻滚赭黄色的波浪，如此浑厚；
又如此，柔软。每一道波纹柔美如练。
亲爱的，不用看我也知道你就在我身边。
就像这泥和土，海和水，它们
从来没有分开。不会分开。
夜色又开始一点点的浓重，我的心越来越安宁。
——仿佛从来没有过疼痛。“所有的伤害
我都已经忘了。”你看，生活
并没有让我变得冷漠。当我学会爱和死，
竟在不知不觉间，也学会了生活的艺术。
神灵正轻轻栖落在我肩上，忽动它们的翅；
我可不可以说：“这就是上帝的怜悯，和仁慈。”
（愿每个人都能获得内心的安宁——阿门。）
25、蓝色多瑙河——致约翰·施特劳斯
今夜。蓝色多瑙河在我梦中扬波。
那么激越；又那么清澈。
仿佛青春的舞裙，在台上一直
——起起落落。开开合合。
今夜。蓝色多瑙河在我梦中扬波。
仿佛前进；又仿佛后撤。
时光在旋转，星星在旋转；生命
——也在旋转。仿佛你我。
今夜。蓝色多瑙河在我梦中扬波。
仿佛流淌；又仿佛回旋。
有什么远去了吗？哦，一切都在。
——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
-3-21
27、我们都是不合时宜的人
春天与夏天的花园，总是姹紫嫣红，
蝶飞蜂舞；那时没有一刻安静。
我走的不是太快，就是太慢。春天
还未结束，我已迈到秋天；夏天
刚刚开始，我的周围已是雪花飘零。
就像现在，坐在春夜的台阶上，
我怀念的不是芳草天涯；是黄金般的
秋叶正无声落下。是静静旋舞的雪花。
秋天时我们走到一起，冬天我们整夜不眠，
围炉夜话。春天让我们分开；
——相见，却永不相识。
28、活在自己记忆中的人
只有不断流逝的过去。没有现在；
也没有未来。如果一棵树拔出自己的脚，
它知不知道它们曾在暗中
伸延向哪里？
一代又一代迁徙的模糊人影。桃花溃烂
的疮；月亮的痒。没有童年的地方
永远都不是故乡。爱人，我在梦中终生流浪
你却是我永远的异乡。
——是我一碰，就疼的伤。
-3-22
29、昨夜临睡前的诗……
昨夜临睡前的诗。现在，这第二天的中午，
我又想起它，却怎么都想不起
它降临时的声音；只有它翩若惊鸿的两翅，
还在那一片虚无中扇动。一种朴素的光。
生命中有多少这样奢华的时辰，它们
突然来到；在我以为满有把握的沉睡中，
走得干干净净。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丝毫
痕迹，可以追寻。
30、那样的良宵……
白昼。开始白得漫长而刺目。石头，
那么多石头，铺成没有尽头的路。
石头的坟墓。石头里伸出的手。
除了不可掌控的时间，我们手里还有什么？
31、只有雾……
天阴着。站在窗前，看见云缝中太阳
那张没有热力的脸。早春灰蒙蒙的树木
一排排，站在雾中，空中；赤裸着，
那么无辜。
一株老槐树杈上的空鸟巢，一冬都没有
鸟儿的影子。鸟巢多么无辜；
不见踪影的鸟儿，多么无辜。南风啊，
吹来吹去，多么无辜。
看见这一切的人，又是多么无辜。
——什么，也没有比能够遗忘更幸福。
32、灵魂的形状
青涩的果实还在枝头明亮着。
去年的红苇草也还在我的墙壁摇晃。
看不见你时，我还能看见自己。
春天里的杏花啊，桃花，梨花，
这些遍布伤感的花儿，都没有苹果花甜；
也没有槐树花香。
所有的果实各不一样。
灵魂的形状各不一样。
成熟飞翔与沉落的姿态，各不一样；
但最后——都——殊途同归。
-3-23
34、星光中一条子虚乌有的路
雾腾腾的上升。这人间的至高点
可否也是神的高度？神的意志
统领世界；人的意志妄图改变。
一段阶梯之后，仍是悬崖，
——我们还能把道路铺向哪里？
只是夜里鸟儿的翅。一年只有一次
相遇。但那也是神的意志；
通过人的妄想而接近。抵达。
那身后的世界在哪儿？
——死，从来不通过它的嘴唇
——直接与我们对话。
35、徒劳的宿命
他们还在那里搬动。他们还在那里
建筑。“用行动来改变？”
——什么能对抗时间的摧毁呢。
我曾拥有骄人的意志。此时，它们
也已消逝无踪。只有虚弱留下来，
让人继续在死亡前面苟活。
如果我说爱，有什么能改变；
如果我说不爱，世界又有什么改变。
只有王者才试图以爱一切
——来控制世界。我爱；又不爱。
我有太多的憎恨无法消解。
我有太多的灾难来而未来。
37、我们都是自己的病人
这流水也冲不走的。
这时光也载不动的。
——哦，磐石。
-3-25
38、痴妄之书（一）
这些堆满我体内的岩石。质地坚硬；
一再硌疼我。而苍苔，从流水下
一再冒出，一种没有边际的覆盖
与酸痛，让我再也无处躲闪。
给我春天止风湿的药片。给我湖水，
水面上几根柳枝的拂动；而燕子的啼鸣
在柳荫深处，是我不能进入的空间。
它们潜入我，然后把我打开：
总以为这新来的春日会与以往不同。
而气候依旧和暖，桃枝湿漉漉的黝黑中
夹着粉面。这大好河山，
总是泣血啼泪。追赶，不舍昼夜。
39、痴妄之书（二）
周而复始。千百年来，我们一直坐在
这同一条河边。细沙堆起城堡，
贝壳垒起建筑，黄昏把这一切镀上金光。
我们的劳作多么普通，又是多么神圣。
那时我们无所需求，只是埋头劳作着。
把劳作等同于嬉戏，也把嬉戏等同于劳作；
——专心得像儿童。
夜晚的星光都不能把我们惊动。
“逝者如斯。”一个人突然发出这样的
感叹。连空气也忍不住颤动。
而波涛翻滚；而波平如静。人群就这样
醒了。从此我们的嬉戏再也无法轻松。
40、痴妄之书（三）
而我们总妄图靠近那永不可返的源头。
黄昏中的喃喃细语，只被风的耳朵听见。
那迎面走过的人，对这一切冲而不闻；
也视而不见。一个人不只是别人的
陌生人，更是他自己的陌生人。他肯定了
什么，必然要否定什么。他永远只是自己的
敌人。也永远只是自己的爱人。
如此完美；完美到再没有缺憾。
“死亡，让我们全部成为天使。”
大地敞开它的牢狱。和天堂如此相似。
那不可知的深处，依然有人走来走去。
而桃花璀璨；而梨花洁白，我们依旧年轻。我们已经老去。
-3-26
42、痴妄之书（四）
哦，这醉烂的水塘。这如泥的彩云。这空空的飘荡。
春天啊，醉我以如血的琼浆。
我以放弃的姿势而坚守。我以闭合的姿势而绽放。
亲爱的，你看着我——痛苦，灿烂，至再没有绝望。
-3-27
43、痴妄之书（五）
一只水鸟对应于湖水。湖水对应于黄昏。
这里没有臆想中的柳，只有湖岸上黑黝黝的灌木丛。
隐约中的一道黑色山峰。
黄昏的金黄，并没有把所有的事物都镀上金光。
在这样的景象中，预约的人物没有出场。
我，当然也置身其外。
47、痴妄之书（六）
最终我要面对什么？一江春水？一棵水边树？
所有的山峰已经崩塌。我不站在高处，也不在更低处。
时光的转轮上，风儿依旧飞舞。苍云上下飞舞。
我不动。我不再向任何事物致敬。
看着；看着。依旧是我内心广漠的图景。沧海啊，
桑田，再没有什么让我有动于衷。
48、痴妄之书（七）
不要肆意践踏我的草地。我身体的石头已长成一座墓碑。
你只能远远的望着，不能借春风的指环叩我的门。
你不能唤醒它。也无力惊动它。
只有蝴蝶可以在此栖居。只有云儿可以在它的头顶停留。
然后，淡淡的飘走。飘走。飘到花落处。人亡处。
渺渺——不知处。哦，那最后的虚妄之土。
-3-27
50、痴妄之书（八）
此刻，惟有沉默可与自我抗衡。
阳光，一把锃亮的刀锋，
无来由的，冷。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时间把一切呈现，也把一切覆没。
而我们妄图言说着，那不可言说的事情。
除此，还能做些什么？
——存在的证据。消冥的记忆。
光。水。尘。晕眩叠着晕眩：
.4.1
53、痴妄之书（九）
不断疾走的暮云，纷飞的雪片。
除此，世界并无别物。
她明白：一切言辞的徒劳，
慰藉的无效。
却更知晓：
有一种虚妄之美比真实之美
——更致命。
那里，时间的匕首一直淌着血
哦，虚妄的玫瑰。
惨烈的暮云；
静止的夕阳。
那被紧紧包裹的，一颗厌世者的
——心脏。
-4-2夜
44、再见！三月……
再见！三月的雨。
再见！那夜里的淅淅沥沥。
料峭春寒。
再见！三月的雪。
再见！医院。
再见！那窗前凝望过的枯寂葡萄园。
废品收购站。
再见！三月的天。三月的云。
三月泥泞的土地。
再见！三月的忧郁。
再见！爱人。三月的抽屉已
空无一物。
——再见！狂热的昨天。
时间依旧循环。有些人注定永远
无法遇见。
——再见！再见！那神秘的光与影，
永不再现。
45、久违了！春天——
是我久已疏离的土地。由荒芜重新
蒙上翠绿。是我的桑园，
我的葛巾，我的白杨林。是我林中
野花四绽的草地。
久违了！春天——
久违了！蝴蝶。蜜蜂。
久违了！我内心宁和的乐土。
-3-27
49、INeedtoWakeUp
一切都在流逝。
一切都在远去。
而我，需要的不是醒；
——只是沉睡。
-3-31
51、不朽的建筑
有些建筑不是为了活着时居住；
而是为了死后魂的安处。
——-4-1午后
52、那些花儿——给友人
如果它们有悲伤，
它们悲伤的不会是生命的长短，
也不会是自身的灿烂与平凡；
或许，它们内心惟一的缺憾，
是它们只能是——它们天生的样子，
而不能成为它们所向往的别的模样。
那就静享生命中我们所能是的，
再莫为我们所不能是的而悲伤。
——-4-1夜烟隐庐
54、流光之舞
一条彩色的河流？不过是影像
对影像的重叠；与覆盖。
是一个事物对另一事物的遮没，
与替代。或者，只是
一个瞬间对另一瞬间的肯定与否定。
没有什么是永恒。没有什么
不在变动。譬如你，譬如我，
可以是石头，在光影中变幻颜色。
其实更象是风儿，偶尔在耳边低微着絮语；
更多的时候，哑默无声。
仿佛存在。更仿佛，
——从未存在。从不存在。
而梦是真实的。它不会借梦本身
来欺骗自己。
55、圈套
正如你所见。这是一根绳子，
此刻它垂直；尽管垂直并不是它惟一的状态。
它的本性更习惯于弯曲。
在你手中，是绳子的两端。
而你低头，在打结；
并查看，这个结是否牢固。
好了。现在该给这个圈套找一个合适的位置。
譬如一根树杈，（必须在野外，
需要敞开的视野，至于为什么如此，
不重要。）而它要具备足够的
承重力——宁弯不折。
好了。好了。挂好它，再试一试：
然后。
——你可以转身走了。（或者，
还可以狡黠地笑一笑：）
56、证据
你要相信一所老房子是有鬼的。
否则，你不能打开它，进入它；
更不可能与它对话。
老房子里的事物都是通灵的。
当夕光照耀，它们就活了；它们会四下走动。
坐在幽暗的角落里，别出声；
别出声。你就会看到它们的往年。
看到它们青春的模样。
看到它们在平凡的生活里饮酒嘻闹
偶尔脸红闪了一下腰。你要相信。
要相信，才会看到：
看到我的身体里也是有鬼的。哦，它们是我磨不掉的棱角。
-4-3午后
57、愿我的心
愿我的心能在这死亡的静默中，
一点点回到它自己。
——无论忧愁。
——无论喜悦。
——平静。骚乱。而奢华。
-4-4夜墓室
58、梦魇
又一次被梦所惊醒；
那些无根的树，
纠缠不清的藤；
突然平地冒出的一堵
又一堵墙壁；
哦，那暗又广漠的空。
是什么在睡眠中
一次次
惊扰我？
那不是梦；
是现实
在梦中清晰的投影。
而我想要的美好，
在梦中，
从不出现。哦，
它们，从不肯在我梦中出现。
-4-6午后
59、天边——心弦·马头琴
天边很近。就在心上；
天边很远，目光也无法抵达。
我的羊群；啊，马群，
它们一直被别人所牧放。
夜里，它们躺在别人的栅栏旁。
我的醉弦；我的马头琴，
啊，它一直，一直
——响；停在别人手上。
-4-7凌晨
60、所谓迷宫
旷野里没有迷宫。
如果我迷路了，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暴露——
自然迥异而相似的面孔。
一朵花的皮肤，
一棵树的骨，
哦，迷迭香里的魂魄，
它们张开风的小嘴说着似是而非的话。
那时，我再分不清她们
谁和谁。
另一种，还是暴露：
沉默着，沉默，
光，石头，沙；和水。
哦，梦里的蓝月亮，
半遮面庞的白纱巾。
那里，还有什么不舍昼夜？
走，走，别回头——
总是这样；
一个我与另一个我
迎面相撞。
宝贝，在那兰水晶的瞳仁里，
她们，哪一个
更真实？或者，
全不真实。只是一缕儿暗香
在飘荡：
夜晚与白昼同时存在一只蓝鸟的长喙上。
61、接近
就像长河在接近落日；
一只蝙蝠接近黄昏。
一座塔，塔尖
已接近星辰。
哦，我看见你。转身；
夜雾把一切合拢。
曦光又把它们一一分开：
那里，孤独的塔尖
用一生彼此确认。
62、无止境的驱使
众叶飘零。诸神欢饮。
一个人起身：
秋；冬；白茫茫的大无垠
春与夏在里轮回。
春与夏在里轮回。
秋；冬；哦，白茫茫的大无垠
一个人起身：
众叶飘飞。诸神欢饮。
-4-7午后
63、珀格尼尼狂想曲
白与黑。这同一潭死水。
我不能一直看着你，
直到把自己看成一摊灰。
在飘渺的尾音里起伏，
像一个水泡。
幻灭。又重新簇拥升起。
时光凋尽所有事物的颜色。
然而，又在来日
把一切涂上新漆。
我们活在隐秘的激情里
就这样，毫无波澜，
却安度一生。
64、珀格尼尼狂想曲（2）
不是我怕飞；怕坠。
是怕那样幸福的感觉，
会——让我陶醉。
-4-7夜
65、傍晚时经过一座果园
灰虚虚的苹果枝，还没有显露一点儿
春的气象。夕光照着它们的懒散，
如同照着我的身体，我的脸。
一些枝落在地上；一些还在树上。
“这个园丁，”我听见一个声音
在说，“——他很讨厌。”
可是过去我曾同他一样。我的手里
也有一把剪刀；那是，
我的工作。我修剪——什么都不想。
如果不为生活。更不为结果；
我多想所有的枝条都能一样生长。
上帝啊！我不要你许诺的果实。
——只要花开：
-4-8傍晚
66、故乡的原风景
音乐低低的响着，如同我渺茫的思绪
在一蓑烟雨中凝愁；
除了空自萦绕，没有一个风口可以
出去。“我的发结早已散开；”
而扁舟，在哪里？
翠草横生的渡口，在哪儿？莺飞在哪儿？
四月的枯木还在暗的天空下发呆；
故乡的原野还蒙着去冬的霜尘。
只有我窗下的紫花，
她们早早开了，不到一日，却被过路人
摘走；又扔在路边……
他们，她们，它们，都让我冷得发颤。
-4-9傍晚
67、淡柳如烟
想到柳，便想到湖水与堤岸；
想到小桥，桥身覆满苍苔。
此时必有红衣少男，绿衣少女，
三三两两，步入柳云深处。
而柳，总是淡淡的才好；
那烟，也是浅浅的才妙。
人远了；青山远了；却依旧在
视野之内。飘飘，渺渺；
——而黄昏正渐渐的浓了。
-4-10午后
68、做一棵逐水而居的草
现在，我只相信相对性。而从前，
我相信绝对。惟一。
时间在大数人那里是线性的；
但对于我，它呈现螺旋。
那个一直站在螺旋尖顶的人，
不是我；不是你。
是他。但他从来还未说话。
我一直有一种毁灭这一切的欲望。
毁灭时间之手造孽的人与物。
毁灭你。毁灭我。毁灭他。
哦，还有他们。
毁灭所有的障碍。
我不要别人设置的樊篱；
但我要自己的篱笆。这是我惟一的专横。
为什么要讲道理？我不要。
从来不要。如果放下这人
世故的自尊，
我只要做一棵水草。
逐水而居。逐日而行。
你看，这遥远非州肯尼亚的湿地，
也能成为我暂时的故旅。
-4-11午后
69、下雨了；多好啊
原来，老天也有落寞流泪的时候。
呵，我在笑。不是独独我脆弱；
看到自己的小恶毒。
看到自己极其善妒。
我的善良其实也是一种伪善。
看清这些，
是多么令人开心的事啊！
原来我本有许多坏水，但，它们一直
被压抑着，潜隐着；
它们让我抑郁不欢。
让别人不开心，自己才会恶意的开心。
呵呵，这是多么简单的道理，
我却一直把它们弄反了。
但别得意，事情也不会总这样；
看，老天在说：
“我哪有什么郁闷。我在给大地洗澡。”
-4-12晨
70、雨还在下
而美；依旧是致命的。
那样的明亮，只照出生命的残缺。
如果我嘲笑；最终嘲笑的
依旧是自己。
雨，还在下；一切都那么潮湿。
我转不转身，都能看见你。
我们之间的仇恨，竟
如此至深。
-4-12晚
71、雨停；而风暴未止……
琉璃湖畔，风雨萧萧；
那是我内心的风暴，
搅动暗潮。
只能以杀死自己的方式
而绞杀另一个吗？
如果没有对应之物，
这个公式并不成立。
水在水中；而天空倒置。
那些狂野的云朵飞来飞去；
那些狂野的花儿日行千里。
风声鹤唳；自然暴露它凶险的一面。
而我，永远站在我的对立面。
黑暗中挥出的剑，
击倒自己。
夜晚，除了断剑空鸣；再无声息。
-4-13凌晨
72、风语
风吹着；吹响整座后花园里的叶子。
也吹动，无边的空旷。
那里一株苦楝树月下的清影
仿佛一口古井，被岁月浸淫得缓慢而悠长。
蓝色的星空下，有人仰望；
有人掩面而去。有人诅咒，就有人赞美。
看着这世界，更多的人默不作声。
檐下风儿空自絮语：
“啊，来去本无痕；生死无处寻。
爱上我，莫不是是你一生的劫；与错……”
-4-14夜
73、永失我的梦园
那尘外的居所。没有人迹；
只有一只棕熊在窗前伴我度过一冬。
窗外大自然的雪树冰雕，
室内安宁的炉火；
坐在火炉边，我不看书，不写诗，
只沉沉又微微入睡。
梦里的人，他的马车也只远远响起，
一整夜，在我的篱笆外停伫。
他不惊扰我，我也不邀请他。
但偶尔，他会从敞开的烟囱里进来，
站在我的桌边，轻轻翻看那些陈旧的诗稿，
然后轻轻放下。
梦醒了，醒在雪国之外。
春天的青草啊，红花啊，迷失的星星，
想我那梦园，此时也已被荒草覆盖；
我在林外徘徊，却再也找不到那返回的路径。
74、如果你错过我的青春——回叶芝
如果你错过我的青春。宝贝，
我决不让你看到我的老年。
你知道，有一种爱是慈悲；
另有一种爱，便是残忍。
如果我爱你，决不要你也爱我。
爱上我的垂暮之年？
不。我宁愿你去爱那些海边草地上年轻的姑娘们，
和她们欢乐地嬉戏；
没有一丝儿忧伤。看天空
明净晴朗，那时，我会看着这一切，
微微地笑，偶尔会有泪光；却
不再为你悲伤。
-4-15夜
75、春天很美；我却再也不想见了
路边的花又开了，就让它们开好了。
有人见了欢喜，有人见了忧愁；
而我只要闭着眼睛走路。
76、我的世界
没有过程。中间。
我的世界，
开端。终点。
77、面对春天，我已无话可说
春天，一朵花儿开得多么盲目。
一树又一树花儿开得多么盲目。
这些，你都看到了。
而我，再也无话可说。
-4-16午前
78、这样的春夜
这样的春夜。
死是多么幸福。
醉是多么幸福。
飘飘欲飞
是多么幸福；
找不到北
多么幸福啊。
唱一首狂野的歌是多么幸福。
哦，泪水多么幸福。
此时。
一只飞鸟让天空
多么痛苦。
一颗不落的水滴让大海
多么痛苦。
哦，这有限的存在
让无限的时空
让变幻的音容
多么痛苦。
这春天绿色火山的沉默让我多么痛苦。
那最后的毁灭啊，
最终的死寂啊，
请你来得快些。更快些！
——再快些！
“譬如朝露。譬如闪电。”
-4-16夜
第二辑暮歌——云上的日子（79-）
81、夜；醒着……
时间。转得越来越快；
夜，越来越短。
一个人又一次失了睡眠。
守着同样夜未眠的花儿，
不秉烛，不夜游。所有的花儿都开在心上
不用睁眼就能看见。
夜醒着。白昼醒着。
哦，花蕊，巨大的旋涡。一个深渊。
时光托着我转动，
越来
越快，
越来
越快；
我。未动。
-4-20凌晨2：28
82、今夜；我只想轻盈地飘……
再轻些；我就可以飘浮起来。
多好啊，微尘，轻羽；
一束，细光。
再轻些；我就可以成为一枚叶影儿，
成为雾，成为清风。
最好。好不过水上的一瓣落花。
美。精微；如此生动。
-4-20凌晨3：00
83、那些花啊，一直醒着……
哦白天；哦夜晚。
这样的季节，有点荒，
有点暖。
什么都没有流逝；
什么都没有走远。
那些花啊，一直醒着：
醒在每一个看不见的角角落落。
哦，你白天；哦，你夜晚。
这样的时候，一小会儿的睡
都仿佛，一种罪。
-4-20晨
84、春天的罪证无法销毁
她曾在隔夜的醉里说过什么？云上
连绵起伏的日子在滚动，
所谓轮回不只是花朵的宿命，蕊的火焰上
我们清醒着，一再重蹈岁月的复辙。
春天的罪证无法销毁。而她，
宁愿被虚妄的言词所淹没；啊，宝贝，
沉默的铁匠在暗红的铁砧旁沉默，
就让我们也打一次铁吧。
反反复复，我们相互塑形。直至靠近那朽灰的传说。
-4-21凌晨1：10
85、醉舞琵琶
此时夜色，当如一杯猩红的陈酒。
弦歌上流淌，超越千里之隔；
春天幽长的道路被吹醉。
那些入睡的窗子，被风吹醉。
夜游之神醉舞醺醺：
必有一双耳朵醒着。必有一双眼睛
睁着。琵琶在深处暗自舞动，
古人，总是欲语还休。
哦，三月之痒，四月流觞，你不必
在醉里独自窒息。
我一直都在。并未隐藏：
-4-21凌晨2：50
86、蝴蝶已醒
蝴蝶已醒。而你还在沉睡吗？
我要看着，看着天光发黑，又发白。
那时，夜里出行的人将会归来；
而我，将在黎明的脚步声中入睡。
你看吧，就会看见：
——肯定有人在梦里化成蝴蝶。
-4-21凌晨3：03
87、那尘俗的舞者；在众神之上
迷途的浪子，他说爱情是他在尘世惟一的信仰；
我说我信仰的，是诗的殿堂。
圣贤总是隐匿于俗迹之中，而曦光，
——让众神归位。
你要相信，我说——
现在，过去，未来，我只信仰梦。
诗就是爱。诗就是梦。这三位一体的神，
终将在虚空中被创造。
在迷雾的海洋中竖起。
绝望在绝望里猎取安宁。混乱在混乱中奢取安息。
哦，那堕落的天使，洁白的罪罚；
也终将在凡间获救。
而你。石头一样沉默无语的人，还要继续沉默下去吗？
-4-21凌晨3：51烟隐庐
88、彩云之上
——ItIsMyLife：bonjovi
彩云之上。这颗心如此陶醉：
尘世，还有什么可以与她相媲美？
哦，你塞纳河的波光。你香榭丽的浮尘，
此时都在我的脚下。闭目：
我看见自己的神。
宝贝，要吻你就吻我的指尖。
你别碰我的身体。更别碰
我无色的唇。
我的心啊，一直在彩云之上飞。
哦，彩云之东，彩云之西；彩云之南，
彩云之北：
-4-22傍晚17：25烟隐庐
89、写；不写……
每天每天都活在垃圾中间。
所以，我不写丑陋；
我写那些能见与不能见的美。
写空。也写虚无；
我要让自己的心时刻飞在天上。
不被眼见的肮脏所污染。
宝贝。你不知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悲哀；
也不会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幸福。
别期望我——心啊，多绝望；就多绚烂。
-4-23傍晚
90、这是生命的极限吗——致末日
——NoMatterWhat：RayGrant
是的。已经和绝望无关了。我只是
喜欢这样的感觉。我竟欣赏
并迷醉于那样的绝望。
那里没有记忆。也就不会有遗忘。
只是淡淡的悲伤；哦，悲凉，
仿佛黄昏。落日。夕阳。一个个，全是生动温暖的伤。
再也不痛。不痒。多好啊。
生死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是一颗心。还在跳动。
就像有一天一个走了。另一个
也会大笑着。扬尘而去——
-4-23夜
91、被自己的心，绊倒……
——BONNYBONNY-CaraDillon
水泥。收不回的水。
心。摔在地上；而我，
没有知觉。
但它，绊倒我。这浑身的疼，
找不到伤口在哪儿。
我有泪。如鲠在喉；
我有话。只以水音才能淌出：
-4-27夜
92、雪绒花——飘渺萨克斯
二月，避不开哭泣的墨水。
四月，躲不开泥地上腐烂的丁香。
光阴在酒醉的子夜一点点流逝；
属于我的时日还有什么呢？
旷野里，一棵树被风吹出翅膀；
它几乎就要飞翔。却
连根跌倒在地上。哦，四月；
我一无所有。我输得空空荡荡。
-4-28凌晨0：42
93、暴君的末路——
——CradleOfFilth：Nymphetamine
“——我闻到。金属死亡的腥臭气味。”
把美。打碎。
似乎
这是我
惟一的力气了。
我一直不乏残忍毁灭的勇气。
这里。八百年前的
暴君；
八百年后的
魔鬼。
一根火柴，我就能
点燃夜色：
点燃湖水。
烧塌
星空。
——我就在毁灭里飞。拒绝你们眼中的完美。
-4-28凌晨1：54
94、粉碎；主许诺的完美……
若虚；若无。却又，绷得紧紧的弦。
哦，抱住自己彻底淹没；这多好！
我已习惯在窒息的水中，深呼吸。
这个。死亡的同谋。自己的对手。
生命啊，每次与你短暂的握手后，
我都被偶然引向更深的晕眩。
看，那深渊。意识的暗红深渊；
存在；幽蓝的虚无。荒谬。璀璨。谁能避开深渊的诱惑？
——我只要：星空下，烟花一闪。
哦，主许诺的完美，即灿烂着粉碎。
“要在死亡里飞——”
虚弱的人啊，你偎依着我，就不会有哭泣！
-4-28夜
95、背对——觞逝：易·狼城
不是夜色管弦如酒。我才如此颓糜：
根本——我不相信明天。更不相信你们所期望的未来。
如果花还在开，你只管尽情摇摆。
我坚持在星夜下醒着，只是为了可以葬在落花深处。
时间，这摧枯拉朽的伟力。正在人们的欢啸中扬起漫天烟尘。
我必须只能——背对，才可呼吸。
并看见——那从未远逝的过去。它一直凝聚：
清晰，我们佚失的点点滴滴。
-4-29凌晨1：50
96、夏日又一次临近……
繁茂而倦怠的夏日又一次临近。
呆在大树荫凉里的人，
永远不会理解，有时阳光就是一种死。
白炽到目盲的光线下，谁敢说
那淌在泥浆中的汗水是甜蜜？幸福不只是浅尝者戏水时的欢笑；
它更是苦难与幽暗岁月里盛开的一朵夹竹桃。
一个人的悲剧。是她再不可能返回到土地。
那身体力行的哭与笑，她再不能亲身体会。
作为一个没有根的人，她的生，就像浮云在飘；
她的死，将是风……渐渐吹开夜晚的空隙。
吹翻那些亲密无间的叶子。也吹响
黄昏的芦笛。有人已开始思乡了：
97、云上的日子
有一种瓦解。在慢慢浸润：
天空那么蓝；云朵那么白，
啊，宝贝，在我的怀抱里
有一种欢喜，就这样：
空空。满满。你会不会明白
这种无所依凭的空阔；
它带来，无止境的自由。和
——无拘束的平静。
-4-29午后
98、有一种告别
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谁？我们到哪里去？
WhereDoWeComeFrom?WhatAreWe?WhereAreWeGoing?
——保罗高更
有一种告别，它不是眼泪和沉重。
甚至，不是黄昏；不是落日。
宝贝，冬天就这样结束了；
墓室里阴冷的暗也结束了。
春天只是一眨眼间的事。仿佛
草叶上的露水；来不及的珍惜。
有一种告别，是与时间；
与自己。有一种告别，
有如离开坚实的大地。
云上的日子，地平线上的起伏。
有时苍茫；有时辽远。
有时是云，有时是雨。
更多的时候，它只是风；是风
吹动的经幡。是
雪白的发。是轻盈；轻逸。
我渴望已久的时辰就这样降临了。
啊，宝贝，你不必难过。
云端里的眼睛，一直看着你：
你要学会独自承受孤独。然后
便是孤独的喜悦。和自在。
没有什么
是确定。
没有什么，不从容。
99、醉清风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唐]杜牧《清明》
再没有什么能伤到我了。
再没有什么能让我，断魂。
所有的伤都还在那里。也仅仅是
停在那里；再不会四处漫溢。
这有形的躯体，也只是，不过是，
我暂时的寄居。
我有大喜悦。是一种宁静的
欢欣。鱼游天空；云翔海底。
是无极。
-4-29夜
、琴声如梦：送别
最后一点儿残雪也已腐化成烟；
一半是荒草。一半是新叶，
一半是止水。一半是云天，
啊，寒冰与火焰。无尽升腾的烟岚：
琴声如梦；往昔如昨。
半个在失明。半个已腐烂。
春风正打马扬鞭，一衣隔水的彼岸，
再没有什么需要被看见。
-4-30傍晚
第三辑云上的日子——流云碎片（-）
、林海踏古——琵琶相
五月，那些多人出门去踏青了；
更多的人已懒得动。
——我们干活吧。打扫一冬积尘的门庭，洒水，
把迷雾的玻璃一块块擦干净。
何必透过玻璃看天空？此时，有人正在云端
闲庭信步。杨树的叶子在脚下
亮晶晶晃动；看吧，青溪水已泛上两岸，去年的桃花落了，
今年的桃花正红：
-5-1夜烟隐庐
、失衡
主啊，我们如何做才能抵达均衡？
他们规定的时日并未平分春秋。
而夜总是太短，白昼漫长；
早衰的人被健忘与记忆所折磨。
那里，是什么样的黑，什么样的白；又是什么样的彩色交互闪亮辉映？
哦，摩登的时代，一架天平。一端很轻；
一端太重。黄昏的地平线已失衡。
、青铜雕塑——我欲乘风归去
如果，青铜的衣袂能自己起飞。我们
还有没有必要停在这里？
——观看与被观看。
-5-2夜
、断裂——乌有之时
时间死了。它停在这一刻；
再不肯过去。
箭停在弦上；弓身已朽。
一个人停在箭尖。生不得生；
——死，不得死。
、不要为死者温情地送别
啊，残酷的人，你应学会转头就忘记。
不要为死者送别。不要
温情地送别。
这只会让死者——亡灵难安。
、诗；是毒药
我们，饮鸩止渴。
-5-3凌晨2：28
、一阵儿风……
快乐是一阵儿风。幸福，是一阵儿风。
哦，痛苦，何尝不是一阵儿风。
吹过你。它就顽皮地跑了。
而我。我就在这里。我不能，也无力
成为一阵儿风。仅仅，
——吹过你？
如果，如果这样能让你轻松快乐。
哦，也未尝不美妙。
-5-3夜
、看门人——重新演绎《简·爱》
站在敞开的大门外，她是一个看门人。
工作勤恳，守时，认真。房子的主人却从来不付奖金。
哦，不是他吝啬。时间这么久了，她不知道他
正如他也还不知道她，是谁。
-5-4日0：08
、安置——返乡
他们，在夜里喃喃自语：“明天的房子……”
开什么玩笑？哦，是了。只是一个玩笑。
那些堆积的木块，钢筋，与石料，
黑暗中如参差的犬牙；
春风杨柳，芳草又萋萋。有人已被尘土埋得喘不过气。
“别再荒废了，”
每个物都需要被这广阔的时代派上用场。
夜，是我与你们的分水岭。
有人喜欢灯火辉煌。
就有人会喜欢辉煌后的废墟。
看吧，我一生的努力，就是要用一座村庄来包围并摧毁你们的城市。
我用黑暗来安置，
用荒草来安置，
用连绵的山脉用无边的劲风来安置——旷野中，一座村庄的高度。
哦，它在众神之上。看着你，你们
和走失的亡灵们一道，一一返乡。
-5-4夜
、微风山谷——致班德瑞
微风吹开了迷雾。飘浮的种子
落地生根。一切很美好。
一切，很安静。
哦，在镜中。在水中。
一朵莲花静静转动。
我看见什么，什么就走过来；
黎明把大地上的事物在我周围聚拢。
用目光来抚摸，
用眼睛来交流：
打开一扇扇黑暗的窗口。
白云栖在檐角，流水在清风中流动；
哦，太阳，月亮，
一个在西。一个在东。
主啊，我终明白，
——赞美永远高于诅咒。
死亡，比我们更长久。
、无所适从——
主啊，这是多么荒诞！
我渴望的宁静一到来，同时来的
竟是，寂寥的死。
只能在无尽的破碎中喘息？
佛祖啊，把你供奉在我的香案前又能怎样？
我爱艺术胜于我自己。
我爱自然胜于我自身。
让我大风一样起飞——哪怕把这生命摔碎！
坐在这里，看着自己，我哭笑不得：
、现在我烦——
现在我烦。
我就呆在墓室里。
不说话，
不看什么；肃穆
像佛祖。
现在，谁也别从我这经过。
谁看见我，
我就剜掉谁眼睛。
谁和我说话，
我就割掉谁舌头。
谁敢再说我，分裂，
我
就
杀掉
谁。
哦，必先
两手血腥，
才能
立地成佛。
黑暗中，一只枭鸟冲我
喋喋地笑：
、饮尽千杯也不醉
哦，都罢了。这月光，
饮却千杯又怎样，
我，不是还醒着。
再也回不到唐宋了，
更遑论魏晋。
我要烧毁你们的竹林，
烧毁你们的长亭复短亭。
峰火连三月？不。
我要它连到十二月。
直烧到，世界末日。
多好啊，东天，西天，
多好啊，落霞。飞花。
哦，多好啊。这红艳艳的一切。
眼睛里，模糊的血。
、一间，一间，关掉所有房屋里的灯
目盲五色。耳困五音。
人，迷于乌有的人群。
都散场了吧。空空的大厅，她起身，
一间，一间，关掉
所有房屋里的灯。
关掉满天的星星。大地上，
再没有一间房屋。没有
一个人。
哦，这就是黑暗。寂静。死。
这就是，我想要的，
全部。
-5-5
、羞愧——高级动物：窦唯
我总生气。一生气，就想
暴跳如雷；但又
没有力气。
所以，骂人，泄愤——恶狠狠
然后；羞愧，无地自容。
真矛盾。
（哦，高级动物。我的猫咪，它啪的一声自己摔到地上。）
否则，会怎样呢？
一个人坐在那里，静静爆炸：开花。
呵呵——
现在，谁都不理我了：（很无聊；又喝多了，很可笑。昨天空白，真好。）
-5-7清晨5：57烟隐庐
、空白
忽然，厌倦文字了。厌倦
这儿，那儿，一切。
让时光变成空白。这样真好。
一段一段。一片一片。
干净净的白。
为什么我总是想用这样的方式和世界对话？
啊，不，其实只是想对你诉说：
仿佛，真的有一个“你”在听。
你是谁？
你在哪儿？
你是真实的吗？还是，只是出自我的幻想？
我不问了。
我累了。
我再也不想这样
说话了。
笼起袖子。笼起满天放飞的乌云与乌鸦，
让天空变回干净净。
-5-7午后
、叶落菩提
温柔地放手。慢慢地；放心。
再回首：
山九重。
水九重。
-5-8午间
、天啊，再这样我就要死了
老天啊！
我再也不要学什么佛法了。
我再也不要当什么信徒了。
我再也不要什么静如止水了。
再这样，我就要静静地爆炸了。
让狂风来吧，
让暴雨来吧，
让尘世所有的喧嚣都来吧。
我宁愿在闪电中毁灭，
也不要这寂静的无生无死。无形无相。
我要痕迹。活着的痕迹。
我要说话。就这样固执地和世界说话。
谁说沉默更有力？
——我就用无穷尽的言说炮轰那死一般的僵默。
看着吧，总有一天，我会用词语把这该死的世界炸开花。
-5-8午后
、暴露与隐藏
访客。网络跟踪器。让我们一一现形。
你别客气，也别当真，我只是
偶然走到你那里；如同你
也偶然走近我的天地。
问候；不问候，都不重要。
因为相识永远比陌生美丽。但多半时候，
我更喜欢隐藏自己，呵呵，做为隐形人四处闲逛，
我能看见你，而你看不见我，
这是我惟一的优势。（其实是多么好玩的童年游戏。）
-5-8晚
、又一次失败了
大象无形。大音希声。
哦，我做不了大象，也成不了大音，
我的心啊，只想做它自己。
这真矛盾。一颗多么矛盾的心。
它想逍遥于无形；
却又那么迷恋自己的本体，与本真。
又一次失败了。
失败于自己。更是，失败于无：
你知道有一种虚幻比真实更无法抗拒。
-5-8夜
、无心人
她有口。但经常发不出声音；
所以她迷恋这可视的文字。
她有腿。但经常忘记怎么走；
因为，她总想着先迈左腿，还是右腿之类没有意义的问题。
而湖水在脚下摇晃；她再也站不稳，
每次每次都趔趄着，跌进湖底。
躺在湖底喘息；一点一点恢复力气，
她又慢慢浮出水。继续在水面摇晃。
仿佛，她喜欢这水中的旋转与晕眩；
哦，这世界，只有想不通的事才对她构成那样的吸引力。
这让她看上去，就像一个无心人：
、葬我；在你的怀里——落凤坡
啊！这美。这纷乱，这繁复，这衰败，这萧疏！
这众美之美。众巅之巅。众谷之谷。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
我。我已不能在这众美之美中呼吸。葬我吧；
葬我——在你的怀里。
-5-9夜
、另一种否定
主啊，这一切的苦我都不以为苦。
我承认自己的错。
不该信你，却又信得
不够虔诚。
——罚我，进你的地狱吧。
而你只有慈悲与良善，照见我的羞愧。
其实我何尝不信你。只是我不能相信自己。
这一生错误的开始，
是不是，也该让它以错误结束？
——给我，你的启示。
黑暗中，我只看见，混沌在不断地碎：
从来没有过完整。
-5-10夜
、和魔鬼摔跤的人——致末日
你看到了，在我内心也有一个魔鬼。
那是另一个——我自己。
一个，善良得几乎爱着整个世界。
一个，愤懑着，只想把所有都打碎。
啊，这心魔。我摔不过它。
但，我可以——蔑视它。
我看着它愤怒。狂野。自己撕毁自己。又重新拼凑：
我，无动于衷。
于是，它暂时消失。
啊，这就是我，一次次失败的胜利。胜利的失败。
-5-11凌晨0：27
、落雨了……
几只燕子在细雨里飞，她们
从来不怕被淋湿。
、存在的本质；即虚无
如果一声鸟鸣能把你唤醒；
接着便会有晨光里的流水之音铮铮琮琮。
而鸟鸣，光线，流水之音，
你看见了；却又并不真的看见。
存在的本质是物？物的本质是虚无。
哦，上帝虚无。光虚无。暗虚无。
——世界即虚无。此外，无一物。
你，我的存在何尝不虚无。
黄昏把所有瞬间的错愕用一只鸟巢轻轻收拢。
、天终于黑下来
甚至；连厌倦也谈不上了。
我只是，有点不耐烦。
起身关了室内的灯。我要回家了：
闭着眼。不想看路。
-5-11晚
、隔世之岸
一睁眼。已是隔世之岸。
回头，茫茫的水之烟蓝：
我不能向前看。啊，我一生都在回头，
回头；却怎么都望不见
那片最初的家园。陌上那缕儿炊烟。
-5-12午后
、惟有死亡；不可战胜
只要活着；死亡便不可战胜。
不是恐惧。只是倦怠于生。
“他们何以对这尘世拥有不竭的激情？”
哦，上帝打造这个人，就是为了向世人宣布：
死，才是最恒久的安宁。
残缺的檐上。风月猩锈如钩：
-5-13凌晨0：35
、醉生；梦死
（1）[-3-12]
活着是残忍的。每一日都充满未知的恐惧。
梦中的压迫，醒来还要持续；
（2）[-5-13]
活着是残忍的。每一日每一日再也没有了畏惧。
醉着。醒着。梦着。不过是同一种延续：
哦，这凝滞的时间。缓慢得，让人连厌倦都提不起。
-5-13傍晚大醉初醒
、这旷世之迷雾……
上帝啊，这些有着同样热爱的人
为什么会彼此厮杀？难道，是因为灵魂
原本就不能相同？
我爱的人们，总是相互成为敌手。
上帝的羔羊啊，我的爱，
竟成就了我的牺牲。
为什么，那眼能见的耳能听的，全不醒悟？
哦，这最后一夜的孤独。
-5-14凌晨1：23
、上帝没死
上帝没死；人，
死了。我怎么努力，都唤不回自己。
-5-15凌晨0：27
、生死穿越
苍白。无血。哦，基度山伯爵，
进地下的十五年。
更多时间。我也躺在那再无人的监狱，
一动不动；
长衣的衣襟蒙住脸。
仿佛活着；仿佛早已死去。
感觉不到自己呼吸。所有的光都让眼睛疼痛。
流光的箭簇，风的匕首，火的毒；
水，冰凉的无骨之骨。
哦，睫毛，一道道影子的栅栏。
这最后围困我的天堂。和地狱。
漫天樱花直开到荼靡：
……
-5-16午间
、一座冰岛
啊，南极洲。北冰洋。
今夜；我心苍凉。
我只喜欢茫茫大荒。
哦，那些，渺无人烟的地方。
-5-18凌晨2：22
、梨花谢了；槐花开了……
梨花谢了；槐花又开了。
梨花总是太白。槐花总是太碎：
一种香，清淡辽远。
一种香，浓烈蚀骨。
走在梨花旁边，我会一直看着她们。
就像看着渐渐远去的自己。
走在槐花下，我却不能抬头。
我一抬头，就掉进去了。
哦，这双重陷落：
-5-19午前
、高压症；抑郁症
“死，并不总是一件很美妙的事。”
就像劳作，并不都是光荣；
这些虚假的数字，虚假的证据，虚假的，一切。
她把一枚苦茶叶放进嘴里，皱了皱眉；
“没什么。我们都是这样的。”
但。我想说什么呢；总是，无话可说。
你们不必怪异的看我，我只是，有点厌倦罢了。
而这虚妄的劳作，你们伟大的公正，却还是要继续。
这样的死，还是要继续。
“我绝不向任何虚妄——投降。”
扭头，看窗外的雨。石头的墙壁，表情冷漠。坚硬。
水泥的路缝中，一株苦菜，几朵黄花正黄：
-5-20傍晚
、路边的那些花……
路边的那些花，她们总是一边开，一边落。
对此，你能说些什么。
我已不是年轻人了，不会对落花伤感；
但，这暮晚之酒再次让我火鲠在喉——
啊，喉咙里的火，牙齿间的火，那些
五脏六腑的火。它们，一直在焚我：
“前世，你是盗火的人；今生，你必须自己成为火
——烘烤，这潮湿霉烂的世界。”
而你，你会来看我吗？啊，虚妄。水，花朵。黄昏。柴薪，与煤；
-5-20夜
、又一个日子，化成流水……
晨昏交替。又一个日子化成流水；
星星呆在原位。只有云朵
仓皇，或悠然，奔来涌去：
啊，命运，伟大公正的，它从来不曾遗弃任何人。
如果我们绝望，
也只是自己，在不停驱逐自己。
-5-22凌晨0：34
、无题
看不见风。我只看见
绿色的树尖在晃动；
不看阳光。我只看地面上
或杂乱，或清晰
物的投影。
-5-22午间
、HesaPirate加勒比海盗原声
我也想。做一名海盗！
杀人。放火。烧毁他们的江山与城池。
掳走他们的财物；和妻女。
我要打造一条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船。
我要把家安放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之上。
在太阳出现时隐没。在月亮升起时出现：我的海盗大旗！我的刀枪剑戟！
杀。杀。杀。闭眼之时，我还是要说：一个都不宽恕！
让这孤单单的大地，和海洋一样，再没有一个人迹。
-5-25午间
、艰难……
啊美，是最难保留的。
所有的破坏，最终都回旋到自身。
当白昼把力气耗尽，黑夜的废墟惟剩一声
极飘渺的空叹：
月光下一圈圈扩散的水纹。
瓷碎，的余韵……
-5-26凌晨0：17
、开始就已是凋谢……
这夏日宽广的盛宴已经开始。
天空朗朗。燕雀檐下空啼；
当我又一次端起黄昏的酒杯，却看见满天空流淌的云，和水。
哦，八千里路……
并不见仆仆风，和尘。
除了一饮而尽，我怎么有能力控制住眼泪。
你啊，别看我。别靠近。
我只是，暗夜尚未燃尽的灰；是，这世界，没有尽头
飘落的雪：
啊美，即枯败，的同义词。
-5-26傍晚
、无题
啊，每一次的接近，都不过是逃离。
夜，把所有的道路都堵死。
除了虚妄中上升到星星的国度，一再回头看你，
我怎么才能够
在这尘世与你共呼吸。
-5-27夜
、淹没；与逃亡
我只是，坐在黄昏的路边休息，看云。
流浪的陌生人，你啊，别向我走近；你一走近，
我就会无可救药地爱上你。
心，会随你去远方。而双脚已生根。
我爱你。我不爱你。我只是，爱着远方以远。天空之空。
我的爱是毒药。是砒霜。啊，它只是一座平静着汹涌的海洋。
流浪的陌生人，加州的过客，你啊，
别向我走近。
别向我走近。
我的爱，只会淹没你。（闭上眼；我允许你从我逃亡。）
-5-28黄昏
、不要；温和地死在床上
如果死，不要温和地死在床上。
要死在西行的路上。面孔，一直朝向夕阳。
不要把那看似无感觉的躯体送进炼尸房。
不要，不要在那黑色的铁器里，窒息着灰飞；
要在星星升起的旷野中，拣拾
一堆陈年的松枝，与松塔，自己把自己火化。
天亮了，大地上万物依旧。没有什么
多余；也没有什么缺失。这样多好啊！
亲爱的，不要悲伤。如果想起我，请斟一杯酒，
轻轻洒在地上，默默地说：
“她终于，活成了她的想象。”
-5-29午间
、五月；过去了
现在。就已是过去时态；
雨把一切冲洗，又冲洗，最怀念的
注定要变成
一段留白。
那记忆中的童年，它再不回来。
那泣血的昨天，也已恍惚
不再现：
夕阳下，一个影子。渐远。似烟。
-6-1凌晨0：25
、嘲笑。睥睨；或傲视
我想写下，无上清凉。
但一落笔，就是水深火热。
我嘲笑了什么；什么就转过身来嘲笑我。
最后，我只嘲笑自己。
我嘲笑自己，依然是嘲笑一切。
那里，一只色彩斑斓的豹子，等同于一只
虚弱的病猫。
-6-4
、坟墓——听小提琴协奏曲梁祝
A、
难道是，一座坟墓让我们暗中倾心已久？
B、
每个人都将是自己的掘墓人。我知道，
你曾掘过这坟来看我；那时，我正酣然入睡。
什么都未惊动。只空气中留有你的气息。
C、
这墓地紫色的苜蓿花开如海。这墓地无数彩蝶上下翻飞。
这墓地，漫天金秋的叶子无声飘坠。
这墓地，雪花一直盈盈洒洒。
D、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E、
太重了。两只手，它们相视着缓缓分开：
太轻了，凌空虚蹈的两片白羽。
F、
而大地混沌。一座坟墓，不过是苍穹悬坠下的
一滴泪。
-6-5
第四辑云上的日子——秋风辞（1-）
1、《风在吹》（1-18）
（1）
风吹我。像吹一粒蒲公英的种子；
现在，时间变得多么轻啊，
一切都那么轻。仿佛我从来没有血肉，与骨骼。
多么微小的种子。可它有重量；
那是我的心。
——边飞；边坠——
（2）
风在吹。夜的海水轻轻晃动；
所有的盐，都已化成了水。
了无痕迹。真的吗？
为什么我的心还隐隐作痛？
-4-17夜
（3）
风吹着。风吹着所有能动与不能动的事物。
但，风儿在低泣：
它能吹进所有的缝隙；却
无力吹进一颗石头的心脏。它吹不醒
一块石头的沉睡。
（4）
风在吹。它一吹，就吹乱了自己。
（5）
风在吹。水在流。啊，
没有什么能静止。
没有什么在移动。
（6）、风的宿命
风的手。总在试图抓住什么；
它抓住树枝，那些树枝只是晃了晃，
又恢复原样。
它抓住一朵花儿，花瓣
落在地上。
它抓住空中一只飞舞的纸鸳。
它扯断纸鸳的线；
它紧紧抱住它。
它们，一起跌进深谷。
风儿在哭。最后它只想抓住自己；
可它抓到的是看不见的空气。
它想停止吹拂；
于是，
它——消失。
啊，风儿，它不得不吹。它不得不
消失。它只是风。
只能是风……
-4-18晨
（7）
午间的风倦怠地吹着。它几乎就要
说出了所有；却最终根本
什么都没有说。
（8）
如果一个人想陶醉。就把自己
彻底。完全。
——扔进风里。
那过往不留的风啊，一页页掀动的
前朝小巷。旧都明月。
哦，脚印。没有脚印。
（9）
最美，花瓣上的露水。
最碎；风甩出的水滴。
（10）
“大风起兮云飞扬。”
“风萧萧兮易水寒。”
沉默的人，总是无话可说。
（11）
风吹着。风不睡。风给你风的翅膀；
风给你风的明亮。风，给你光
和影。也给你万里云和月。
而风，只要风中的安眠。
（12）
安眠着，是墓地上的风。那里，
所有的动仿佛全然未动。
亘古如斯？亘古如斯。
（13）
不要问风从哪儿来？它
也曾漂洋。过海。
它漫游过所有的时空。最终，
它只能走向未知。
虚无。混沌。
（14）
这是与悲观无关的风。这是与乐观无关的风。
这是，放弃了一切形式和诺言的风。
它是晴空下飞扬的柳丝；是绿发。
是飘动的猩红衣袂；是尘。
是，云和水。
——是有形。终归于无形。
（15）
风在吹。你避得开红尘，却避不开
风吹。你能避开风，却避不开
自己的心。
-4-18午间
（16）
啊，风在吹。它一直在吹。
还有什么比春天的风更含满死亡的气味？
它吹开漫山遍野的花，
哦，那些花儿，（一堆堆粉嫩的雪，绵软的羊儿啊，）
一树树一簇簇一枝枝一朵朵
都绚烂到心醉。
我的心啊，只想——死。
（17）
春风在吹。此时还有什么比死亡更让人迷醉。
主啊，从前我耽于尘世的名声
和荣耀；我的心在宁静中也喧嚣不止。
但此刻，虚妄的主，我不爱你。
我已厌倦你所赐予尘世的一切。
我爱上了不朽的惟一的灿烂的盛开的——死。
我爱上了黑暗的光。
（哦，它黑得多么耀眼明亮。）
那尘间所不存在的另一世界，是我惟一的向往：
（18）
风在吹。
春风在吹。
白与黑
同样那么静美。
美到人心碎。
“真想
为你好好活着，
但我，
疲惫已极……”
-4-18夜
2、无上悲凉——致老英在野兄
大道在天。我们飞多高，才是高；
飞多远，才是远？
那里，你以一只老鹰安祥的姿态，傲踞于崖上的一截松；
看春花秋月，流云婉转。全然不为所动。
而我在渐暗的火焰中燃烧。
而我在渐起的大风中燃烧。直烧落满天星辰。
而我，还在不息的水中燃烧。
而我，还在尘土中燃烧。
而我。在岩石雕凿的墓穴中。静静燃烧。
如一把冰冷的上古之剑，浑身散发幽绿的寒光。
啊，你所发出的谶语，不过是炼狱之火；
它们，一直在烧痛我的十指。烧毁安祥的语词。和村庄。
直到一切，幻成魔天之舞。
无上悲凉——
要飞多高才是高。要飞多远才是远。
啊，大道在天。
-6-6傍晚
3、芭蕉；或六月雪
那时。你坐在芭蕉叶子下读书；
那时，你还是一介书生。
孔雀在一旁寂寞着，
你看不见孔雀。更感觉不到北方有雨，
芭蕉叶子慢慢新湿了。后来，
只有雪，从雪花到雪粒，还在扑簌簌落。啊，六月；
灸烤一直在内。所谓外界的凉，
你已感受不到。
而芭蕉，芭蕉叶子，不过是两扇门。或，
一把锁。
4、一睁眼；便想到“枯萎”
天，为什么还不快点儿黑。
我已厌倦白。厌倦红；与灰。
我已厌倦追日。逐水。厌倦一切的居。
啊，我厌倦了故乡。
又开始厌倦异乡。
天，为什么还不快点儿黑。
——为什么还不快点儿黑。
为什么啊，花儿还不枯萎？
-6-8
5、一个虚无主义者的黄昏
流云星散。天空空无一物。
昏昧的太阳啊，也已沉入西山。
那些苍茫的树冠，吹响的也不过是风的空宴。
鸟鸣遥远。蛙鸣遥远。
一切遥远皆虚幻。美即虚幻。
黄昏的石阶上，一个虚无主义者伸出双手，
看见纵横交错的山川，曲线。看见不可透视的深渊。
啊，大地在脚下沉陷。天空；
天空越来越遥远。他们所描述的万物
杳不可见。存在。谎言。根本没有永恒。别相信，永远。
-6-9傍晚
6、终结之诗——这不是最后的终结
“如果我有翅膀，还要腿干什么呢”——《弗里达》
我。不要房屋。不要居处。我不要
——你们想要的生活。
我不要此时。现在。因为，我有回忆，有
未来。那是，全部。
我不要，你们所说的真实。
我有梦，有翅膀。踢掉鞋子，我就可以轻盈飞翔。
你想知道什么？生活？真相？
真相。是死亡。
爱人啊，我不要你。
夜色迷离；我们对坐着，目光闪烁向它方。
窗外暗中开花的树，啊它们
那么忧伤。
-6-10夜
7、痛苦只是因为空
“何日归舟横沧海，夜深风雨说长安。”
——高尔泰
墙上芦苇摇动。夏天刮着秋后的风；
那么多小手，在水面凭虚舞动。
远了海。远了天空。远了，寂静喧哗的车流与人声。
黄昏。大地上只有雾。
-6-11傍晚
8、满满；又空空的午后
一架悬空的梯子。一棵拔地而起的树。
一个人站在窗前，鸽子站在身后；
你还想看到什么？如果
你有足够的耐心，我会指给你看更多的物。
但这一切都不过是虚的。是图画中的静物。推门；关门，
一扇门，一再掩住我的手指。
只有疼痛是真实的。在这里，在此时，
我一转身，就与自己邂逅。
9、一切都在慢慢的变老……
这冗长的夏日。一切都在慢慢的变老，
变旧。阳光下的道路，覆着慵懒的尘灰，
干枯的草叶，仿佛已在路边
干枯了几个世纪。
一切都还是昨日。今天，并没有开始。
它永远都不会开始。树荫下的老人，
孩子，它们也只是一个人。
啊，时光的缝隙，是什么在变幻它匪夷所思的指。
-6-15午后
10、普遍存在——死能舞
独自陶醉：这星空下的沼泽地。
它沉默着忧伤；斑斓，啊满心都是回光纷闪。
一片水草，一株水草，
静静的，在它里面绚烂颓废到奢靡。除了风的手指，
没有什么能靠近，没有什么
能把它梳理。
-6-16凌晨0：47
11、怀疑
“神秘的事物没有起程就已经抵达”
——布莱希特
这垂直的坠落。这曲线的坠落。
六月的阳光如雾。似水。
我怀疑。亲爱的，我们到底把翅膀藏在了哪里？
其实，我相信一切的实与虚。
我怀疑。只是我从不能相信自己。
就像此刻，站在阳光的包裹里，我，是多么不真实。
你看，你看，她正从水泥的路面上
一点一点蒸发：幻化。
-6-16午前
12、钢琴曲——海边的星空
这样的夜晚应该是蓝色的。
海水深蓝。星空浅蓝。
海天交接处呢，适合涂抹一层儿烟蓝。
细沙温热。沙滩上不必有人。
如果一定要有，最好也是影子。寂静。
可以抱膝而坐。可以躺卧；
看满天星星对你眨眼睛。
而钢琴适合在午夜响起。在远处，在身后
燃着灯火的房间里。而你
一直面朝大海，想念，或并不想念；
至少，此时的海水是平静的。夜晚的大海
它不会，不会让你哭：
-6-17凌晨1：28
13、黄昏的海水
那些树木，枝条一直在风里翻滚。
而脚，却不移动半步。
黄昏的大海，它翻卷苍茫的波涛，
让远远望见的人，忧郁：
-6-17傍晚
14、星星——VITAS
这空阔的寰宇。星星的领地。
除了它们的光芒，还有什么把彻夜不眠的人吸引？
是的。是的。正是那痛苦的光辉吸引我
一次次，徘徊故国的城阙，在环城河的水波中
飞身滑入下一个星系。
我终将：抵达你。
-6-19夜
15、无处逃亡
徒劳的房屋。道路。阳光。空气。
徒劳的行走。与呼吸。
我想逃到海王星去，或者
冥王星。不仅仅是因为遥远，更主要的
是它们都有一个美丽
寂静
又给人遐想的
名字。
我想逃出太阳系。我不需要
阳光有毒的照耀。不需要扭曲的生长。
我想逃离自己。逃离影子。
啊，那只能逃进黑暗。
和死亡。
-6-21午后
16、形状；意义，与呈现
在夏日浓密树荫的背后。在群山深处；
你逆光凝视。先是一对银色翅膀
张开在裸体小天使的背上；然后是
高耸的塔尖，塔身上密密的圆窗，
一座完整的大教堂。庄严。肃穆。明亮。沐浴在
黄昏的流光与云海间。在众多峰峦
之上。哦，你，偶然的朋友，或然的行者，安享它吧！
这神赐予你的圣殿。
这——孤独。巨大而惟一的形体。
-6-21午间
17、退到星空深处的羊
天花板。腊染的圆；菱形方块。
一个漩涡，不停后退。漩涡里的一只羊，
又一只羊，
一群小白羊；
它们也在静静后退。
直退到星空深处。
仿佛屋顶不存在。
仿佛星空只是一个漩涡。
黑暗中被我默默数出的羊越来越多，
越来越多；一幕哑剧
越来越黑。
越来越白。
天，就亮了。
-6-22午前
18、根本性错误
这世界根本不需要语言。诗歌表达的
都是错误。它让人们在夜里
绝望到枯：啊，魔鬼。石头。那最初创造词语的人，
用语词提前断绝我们所有的路。
而我多想幻为空中一串自由飘扬的音符，被你的喉咙昼夜歌唱；
我多想倒下，成为沧桑泥土，陡直的河流，被你的眼睛
久久注目。
或者，仅仅是一个微小的物。
哑默着；
呈现：
再无需出声。
-6-24凌晨0：27
19、苦
否定语言。老天啊，这无疑于
否定自己。（我还能借助什么凭空飞舞。）
钻进牛角尖的人，哪儿黑
往哪儿走。（理性也不能对抗这连天的幻灭与虚无。）
-6-25傍晚
20、聆湖
这万顷斑斓陆离的水光，这水光中闪闪的星斗，
它们熟谙，我此刻的痛苦。
语言的迷途。
尘世卑贱的荣耀。天国殊途的幸福。连峭拔的思想
也不能令我在长夜的孤旅臣服。
惟你宝石蓝的波光，闪动宁馨；惟你褐色的丛林
眼睫，轻摇天籁。唤我回归：
神秘湖心。
那里，我全部谬误的真理。真理的谬误。不加丝毫
修正，凝成一块顽石造型。
用我一生的错误击打你。你是世界。你就是宿命。
-6-25夜
21、傍晚，站在窗前
夕阳已经落了。夜还未临；
站在窗前，点一支烟，看山坡
葱茏的依旧葱茏。枯萎的，
已静静枯萎。
-6-26日傍晚
22、语言和我
不是我说话。是语言在说着我；
坐在这里，我，从未开口。
有时它呈现悲悯。更多的时候
它暴露它的毁坏与愤怒；
一种惊讶。它让我目睹另一个
更多个的我，陌生；而恐怖。
我不认识自己。我却熟知
它们中的每一个。
仿佛情侣。更多的时候却是
敌手。我们相互厌倦；
又相互紧紧依赖。啊，谁离开了谁，
双方都不复存在。世界，不复存在。
-6-27午间
23、又一个黄昏
坐在越来越暗的室内，不想点灯。
是谁的歌声，让她的心又一次
沉入海一样的悲苦？天堂，天堂里
也会有哭声？天堂也和人间一样无助？
不要，不要再轻轻低诉。我知道
哪里都一样。哪里，都有悲伤。
有生命的地方就会有死亡。风，从天堂来；
雨，从天堂来。光，也不过是天堂
遗漏下来的，暗。覆盖，我们一生。
-6-27傍晚
24、只有悲伤在静静流淌……
夜风吹送满天的静。也吹送满天星星；
夜风吹送花香，树影，也吹送低沉的歌谣
吹送多少，芦花纷飞的梦。
最终，除了空，寂静。没有什么能留下。
-6-29凌晨1：01
25、是谁，是什么在发疯——兼悼卞和
不是我们。就是时代。——在发疯！
那么多怀惴美玉的人，只想玉石俱焚，
也不肯。不肯把玉送上昏昧的朝廷。
-6-29凌晨1：55
26、从此做一个哑巴
我不愤怒了。我已不屑于愤怒。
更不屑于再对着你们的太阳呕吐。
我不积极。更不向上。
但我，也不会向下。更不会俯伏。
我就站着。直视。但不会
再说话。我不会再留下任何把柄。
你们，还能拿我怎么办？一个，用眼睛盯视你们的，哑巴。
-6-30午间
27、我什么都给不出
这夏日的幽绿已浓到凝固了。
还有，这窗前一坨一坨的樱桃红。
仿佛我的血也不再流动。
暴雨后的鸟鸣，乱成一窝蜂；
坐在树顶的孩子，看着我，又看看天空，
固执着不肯下树。
我知道你索要的。
正是我寻找的。
天空，空无一物。我们守着它，
富有。到贫穷。
-7-1午后
28、病
满天空黑色里红色的流云。
遍地洪水。
一个人，站在水中央。
-7-4夜
29、寒热症
水，已经沸腾了。
我还是，
怎样都止不住的冷。
睁眼，闭眼，
都是耀眼的银星
和金星。
雪花一直在身外飘飘。
大地，寂静。
天空，无声。
-7-5午前
30、呓语
那人说：“要有光。不要黑暗。”
此刻，光芒涌现。光芒四射。光芒平铺。
大地上，万物苍老；而平静。
啊，那些大好的头颅都已不见。
那些上好的头颅啊，再也不见。
虎头。蛇尾。鼠目。獐脑。一堆又一堆
蜘蛛的腹。多少痼疾和沉疴，
断背山的脊，太平洋也装不下的涩。
大地上，万物苍老；而平静。
光芒涌现。光芒四射。光芒平铺。此刻，
谁说要光，就有光；谁想要水，就有水。
听吧，风声依旧滚来滚去。
看吧，海潮依旧涌来涌去。
这就是宇宙。最恒久的力。
-7-6午后
31、一条没有尽头的路
我想找一条没有尽头的路，
不在意沿途风景；
不在意晨昏，子夜或正午；
不在意阴晴；
更不在意路会伸延到哪里；
只求能与你一直走下去。
或者，一个人走着；
突然，与你相遇。世上有没有
这样的一条路，能让我们一直
走向幽深。邈远。
直至永恒。
此刻，我感觉自己已经找到了。
此刻，我们就在这样的路上走着。
沉思着；却恍然不觉。
啊，词语的尽头，我们的结束。
词语没有尽头。
我们，就永不会结束。
-7-9午后
32、只是，单纯地爱着
活在这世上，我已无所求。
只是，单纯地爱着；
什么都不再渴望拥有。
33、主啊，只有你知晓我此刻的痛苦
主啊，我像一个父亲，像一个母亲，
多半的时候，
我像你一样，爱世人，如爱子民。
可我信奉的爱竟让我如此痛苦。
陌生人，如果我爱你，我的爱不是爱情，
也可以是爱情。
仅仅止于爱啊。我什么都不想占有。
得到，失去，同样痛苦。
命运注定我，只是一个孤绝的信仰者。
-7-13夜
34、夜深沉
夜深沉。这一曲弹拨过后
我就老了。没有人再能看到我的青春。
半世苍茫，一樽薄酒凛冽成
满襟寒霜。
35、世界也可以美妙如斯
这一刻，宁静而清澈。
燕雀在檐下的电线上鸣啭，
蜜蜂在花蕊间逗留；
一朵又一朵翠菊花
在雨后的阳光下静静开着。
悲伤的时辰终会过去，
主啊，此刻，我内心安宁。
世界安宁。
黑暗被宽恕。
一切痛苦都将得到救赎。
-7-14
36、什么都不相信的人，有福了
啊，你，什么都不相信的人，有福了。
不信任春天，不信任玫瑰，更不信任星星和流动的泉水。
已经没有什么能伤到你了。
而你，什么都相信的人，有福了。
你有一座丰盈的宝藏，盛装人世所有的繁华与荒凉。
你宁愿就这样一再受伤。仿佛伤口
真的可以美如史前的月光。
-7-16
37、一切都是这么绝望
我想让自己快乐。平静。
可一切的努力都徒劳。
窗台上的花该开的照旧开，该败的照旧败。
没有人像我这样愚蠢，
一再逃跑；
逃避。
除了绝望，什么都无力面对。
云遮雾罩的天空啊，就像我
那陷入自我迷惑的心。
38、无路可走
也好。也好。天到涯，海到角；
这是最后一隅了。
我无需再顽力抵抗。
我无需向什么缴械。更无需自戕。
就躺在黄黄绿绿的草地上，
就沉在白白黑黑的海水中；
看满天星星升起。又坠落。
看遍朝阳。与夕阳。
再不用想是顺流而下。还是逆流而上。
39、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
我把每个朋友都送上一程。
如今我累了，
再没有力气陪你们走。
我需要一个人回头。
在众人离开之地
孤独坚守。
所有陌生的朋友，我默默
为你们祝福：
40、从此
从此。所有快乐与悲伤都是我一个人的了。
从此。我必须习惯真正的孤独与无名。
从此。我成了，我的坟墓。
一只暮晚之鸟，睁眼于黑夜：似乎它已看到了所有。
更可能，它什么都没有看。
41、从此（2）
从此。我无明无暗。无死无生。
从此。我无名无姓。无爱无恨。无法。亦无天。
从此。我可以是圣徒。
也可以是冷面杀手。
最好，好不过一个渔翁，披蓑戴笠，荡一叶舟，
隐约苍山，夕阳，江湖，
与云雾。
-7-17夜
42、焚烧；断碑——
一股虚冥的火在我体内焚烧。
干枯的木柴，黝黑的煤炭，枭鸟的乱翅，
听不见的废墟塌陷的巨大鸣响，无声无息。
我被一个什么都不相信的人所推倒。
一句轻巧的言词，便抹煞了记忆。
啊，我只是被自己，所损害。轻信；又充满怀疑。
告诉世界。我就是那个什么都不相信的人。
——我。什么都不相信。
想到最美；一下我就能想到最坏，最糟。
看到了吧。没有谁伤我。是我自己在伤害自己。
我原谅天下，惟独不肯原谅自己。
我以伤残自己的方式——来拒绝这世界。
一股幽冥之火在体内焚烧。
一场盛夏的雨水在头顶毫无遮拦的降落。
坐立其间，我只是一截，同时跨越生死两界的
断碑：
-7-18
43、一个再没有国土的人
一个人在黑夜的大地行走；
一个人从自己的国土逃亡。
那些难耐的悲伤和抑郁都已远了；
所谓他乡的故知，渐近陌生的言词，
哦，浮云往日，谁能不是谁的过客呢？
此刻，他只感觉到无边的空阔与寂静，
如同午夜的蛙鸣，从远至近，
把一切慢慢覆盖。
所有走过的旅途正渐变模糊：
44、神赐
当岁月渐渐老去，
我所钟爱的不再是年轻的才气；
惟一的，那是时间
所带来的老年的平和
与智慧。
啊，我不爱你年轻的躯体，
它总带着一种试图毁灭的基因；
我爱的是你老年的皱纹。
深刻。沧桑。
又宽忍。
-7-19凌晨1：36
45、谁说孩子是天使
哪有什么天使啊！全都是魔鬼。
夏天，正午，
从窗下，厨房，到你
疲惫欲睡的卧榻边，
它们手握镫亮的小锤子，在你耳膜里
叮当敲击。
那些钉子，抽屉；杏核，石子，玻璃球，
该牢固的全部翻倒在地，
该完整的全都被粉碎。
叮当，叮当，它们还在敲击——
天啊，你可别以为
这是什么美妙的仙乐，大人的苦恼
孩子从来不屑去理会。
它们惟一的口头禅是：
“看我怎么把你们的脑袋一一敲碎。”
-7-20
46、神的诞生
当我；做不了人，的时候；
我就。成了，神。
魔鬼。在神打盹的时候，会出来一逛。
47、神、人、魔的三界
神，诞生于灵的安宁，与纯净。
魔，从狂躁与愤闷的梦境中跳出。
人啊，只能时常徘徊于这两界的夹缝，
在自我的善与恶中，不停斗争。
-7-21
48、上帝之城
黄昏。落日。苍山。暮云。大海——
这就是上帝空无的城堡吗？！
你以你的苍茫与广大呼应我内心的宽阔与潮涌。
我已抵达你了吗？但，
为什么，我的心还会如此酸痛：
-7-22
49、这颗疲惫不堪的心
傍晚时闲下来。静靠在椅背上；
不想阅读。不想写诗。
只想象着躺在舒坦的草地上，
躺在那些浓密的树叶搭成的阴影里，
不看蓝天，云朵，
也不看身边开满各种小花的草地；
只一个人，静静闭目休息。
-7-23
50、我喜欢——
我喜欢——看你笑。
看着；看着，
泪水，就不由自主地流下来。
-7-24
51、活成一个死去的人
我想。
活成一个死去的人。
再不要，活在
这些活人
之间。
它们，让我窒息。
52、七月的细雪静静地落着……
七月的细雪静静地落着：
落在夜晚黝黑的池塘，
落在池塘
那些擎起撑开的莲叶上；
没有一丝儿痕迹。没有
一丝儿声响。静静的，七月
的细雪纷纷落着，
仿佛时光。仿佛那些
……正在远去的过往。
-7-25夜
53、活成了厌恶
灰蒙蒙的天空，看不见的雾
一只只脏兮兮的手
从雾中伸出
掐住我的喉咙。
我吐。吐。
却怎么都吐不出；
啊，大雾中的一切，如此美丽，
为何又如此肮脏？
死神啊，请迈出最后一步。
我厌倦了这一切。
为什么你还让我活着，
——活成了厌恶。
54、没有——
没有——
什么都没有。没有时间。地点。人物。事件。
没有中心。没有主题。惟一的线索
也中继。
没有美。没有恶。没有少年。没有儿童。
没有老人。没有树。
没有——
什么都没有。
此刻，你看到什么
什么就是拉你坠落的，深渊。啊，晕眩。
无止境的晕眩。
-7-26
55、七月的雨水都孕育了什么（序）
我们用一生来告别——题记
还有什么没有腐烂？石头上覆满霉菌，
老榆树上挂满绒毛，每个人，
我们遇到的每个人，内心都插满荆棘。
是不是，所有规则都已烂熟于心？
再没有什么需要提前演习？
告诉我，死亡是什么颜色？黑，白，灰？
啊，不。是蓝色。是海蓝蓝的蓝色。
天蓝蓝的，蓝色。你会害怕吗？
当死亡来临；告诉我，你还会害怕吗？
把你的手放在我的手里。
所有颜色都会腐朽。只有蓝不会。
那是天空和大海的底色。是爱，和梦。
如此清冽，又如此温柔。
如此广阔，又如此辽远。
亲爱的，我们生于土地，却注定要死于海洋和天空。
把你的手给我！
-7-27
56、七月的雨水都孕育了什么（1）
乌云。风暴。雷霆。闪电。
摇摇晃晃的树木，倾倒的山峦
啊，我该向哪里闪避？
内与外一起崩溃。无知的乐园在崩塌。
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啊，
要承受自然如此的惩罚。
盲眼的人，把我的眼睛给你。
聋哑的人，把我的耳朵给你。
我放弃。放弃这所有视听的恶之美，
只要能重新返回混沌。
我放弃。放弃这所有的知与识，
只要能重新返回蒙昧。
牵起我的手吧。无上的神，我是你因挚爱
而近于痴呆的孩子，一个人茫然
站立于荒野，找不到一条走出
与走进的路。啊，这遗世独立的空旷，孤独，
几乎就要把我吞没。此时，
只有你能带我回家。
牵起我的手吧。
亲爱的人，你就是神。我只相信你的引领。
57、七月的雨水都孕育了什么（2）
爱就是死。我知道，知道这一切。
为什么上帝赋予我的爱如此沉重，
沉重到你无法忍受，所以
你要逃离我吗？所以
我要逃离你吗？
啊，分开还是死。活着，根本没有解脱之道。
这海水已蓝到乌黑。这风，这刮自太平洋的风啊
如此咸腥，而沉滞；我在承受什么？
你在承受什么？无尽的沉默。
啊七月雨水垂直的击打。七月阳光垂直的打击。
这土地粘稠而龟裂，一层层，
脱落的蛇皮。
亲爱的，你还恐惧于死吗？
你不知道死是我们惟一的家啊。
而我还在畏惧着什么？
不是死。不是孤独。我畏惧的是没有你的消息。
我畏惧我会就此永远失去你。
这没有你的死与活，让一切的存在都变成荒芜。
我多么害怕这没有你的存在。
把你的手给我。
58、七月的雨水都孕育了什么（3）
还有什么没有腐烂？落花。残红。静静躺在枝上
与树下的果实。道路被连天蓑草覆盖；
房屋窗口被连天的枝叶覆盖；
天空被雾覆盖；我呼救的声音被密密的鸟鸣
与井口覆盖。亲爱的，我们在尘世
已永不能见。我们，还从未相遇过；
却已永不再见。啊，永不再见。
还有什么比这更悲伤。
还有什么比这更喜悦。
就让七月快快结束吧。让这样的腐烂结束。
你已不在。你又无处不在。
你与我从来就是一体的。我们从未分开。
当七月结束。我还会一个人走在黄昏静寂的乡村路上，
在偶尔滴落的雨水中，走向渐沉的夕阳。
我还会指给你看，这遍野紫色的苜蓿，蓝色的凤尾，
一丛丛挂满红色果实的枸杞和
那些叫不出名字的荆棘。
蜥蜴在树丛下一闪而过，星星已布满天空。
亲爱的，为什么要听从庸人的指导
而松手呢？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多好啊。
-7-30午间
59、悲歌
又是黄昏。还是
我所热爱的黄昏，一次又一次降临；
从远方到我合拢的指尖，
如同那些闪烁的安宁的露水。
我却从未遇见黎明。只有想象
它和它是一个样子；
就像大地和海洋是一个样子。
在它们之上那殷红的一轮是一样。
只是它们所带来的截然相反。
也不过是世界的正反面；
当一个在内，一个肯定要在外。
只有升起与沉没的瞬间，
让它们趋于统一。一个圆。
而中间，是永远也无法跨越与
衔接的距离。仿佛我，
和你。仿佛，生和死。
-7-30黄昏
60、雨季就这样结束了
七月就要结束了。之后是八月，
立秋。当凉凉的风从旷野刮起，
那些金黄与橘红的叶子漫天飘飘坠地，
多好啊！那是神的时辰。
多少覆盖都将重新暴露。
暴露出天空。暴露山峰与树木的脊骨。
暴露土地和道路。暴露，
暴露出河水中的石头。还有
那些隐没于草丛的眼睛，和额头。
暴露出碑。一只枯萎的玫瑰。（啊，也可能是蔷薇。）
我们不在那里相遇，
也一定会在那里久别重逢。
-7-30傍晚
61、而你在我肌肤的血管上弹拨
月亮在乌色的云影间穿梭，
夜晚是一条清澈的长河。
你不在月桂树下，也不在河边水里，
你在远远的沙滩上，
一个人独坐；
我并未独坐。
而你醉心在我肌肤的血管上弹拨，
夜色会盛开吗？
哦，只要你弹奏，我便
夜夜昙花。
-7-31夜
62、激情的流离
这只是一次语言的流离。我们
已经没有足够的激情来放逐自己。午间的一座孤岛，
连枝叶间的鸟鸣都带着懈怠，
和倦意。
而你。你促生着我的衰老。我知道
你不是海洋，只是一支锈蚀的桨，
停在搁浅的船弦旁。
啊，天荒地老。沧海我并不祈望横渡。一条船，一支桨，
一片海洋。
就这样静默吧。激情只是死亡，
是，另一种沉向深渊的坠落。
而我们，有足够的冷静，
等待日暮。天凉。
-8-1午间
63、白日梦
几乎每一次。我都以为
我找到了正确的旅途，
并对此，坚信不疑；而醒来，
而醒来，每次；每次我都站在悬崖边
你不用担心我会坠下去，
我只是站立着，还从未迈出脚步。
或许，对于深渊，
坠落才是惟一正确的道路。
你看，那黑暗的渊薮，它嘴巴上诡异的笑容：
对我们的站立，徘徊，不动，
就像一个嘲讽。
哦，存在。白白的白日梦。
-8-1午间
64、太悲伤——
相对于爱人，我们是不是
更爱自己的悲伤？！
宁愿这样，让自己孤独成灿烂的夕阳。
孤独成地老天荒的
荒。啊，宁静。肃穆。到
空。
旷。
-8-2午后
65、悟无：
所有的艺术、美、与爱——都是毒品。
它们让人沉迷于痛苦
无力自拔。
其实简单一点就好。一切的美，
我们只是欣赏，
并不祈望拥有。
（这样是不是能让人多些快乐？）
可有时我们欣赏着那美，
还是忍不住被它勾起，阵阵旷世忧愁。
如同这午夜，轻轻拂过檐下的风……
——-8-3凌晨涂鸦
66、八月
八月。仿佛一转眼间的事；
万物趋于饱满，柳树低垂下苍绿的头
大地谦卑。庄严。肃穆：
唇角紧含着最后一点哀愁。
那也是草木的哀愁。
立秋之后，这朴素的绿便升腾成漫天锦绣。
我就站在这夜下的高岗，
目送你启程。
啊，流水。白云。清风。
天际。已有细雪徐徐飘动。
-8-4凌晨1：10
67、选择缄默是对的
缄默是黑色的。还有什么比黑更寂静。安全。
夜来了，天上穿黑衣的高大圣人（妖怪？）面庞白皙
却背对着我们，走远。
选择缄默是对的。选择黑是对的。
在黑地里，所有事物浑然一体
混沌。纯粹。完整。仿佛从未有过分裂；仿佛从未被命名。
仿佛情感从未产生。啊，你们，孩子，父母，爱人，
永不熟悉的亲戚，邻居，陌生人，
曾经，我那么爱你们，像爱一片完整的草地，和天空；
现在。我却只有深深的厌恶。没有完整。
爱，沉重。一种无用的感情，浪费多少无辜生命。
漆黑的夜路上前面突然闪现的一盏灯，
啊恐怖。撕裂了黑，瞬间的同构。世界，万物的存在，一场阴谋阳谋
加无谋。我想逃跑。我一直想逃掉，逃离这人为的布阵
做一颗自由缄默的冥王星。
呼吸。呼吸那些黑暗而广大的风。面向；
或背对黎明：
-8-4夜
68、惟有寂静的风声留下来……
孤独最先消逝。然后是
痛苦；只有隐忍
还在我体内坚持停留。
留下它，还是驱逐？一个上午过去了；
正午又悄悄遛走。我
还犹疑不定。
午后三点。檐下响着脆脆的鸟鸣
还有鸟翅掀起的风，
窗上的一盆文竹轻轻摇动。
隐忍，它自己走了。
此刻，在我内外，
惟有寂静的风声留下来……
-8-5午后
69、无处停留
一个连信仰都破碎的年代。美成就的
不过是一种罪；你害怕什么，
躲避什么？啊，我害怕大自然的美。
避身闪开的是白昼的光，和自己。
词语能挽回什么？岁月？诸神的缺失？
词语不是石头，不是铁器；
不是弓，与箭。甚至，不是道路。
它是雨水，是风，是你永远把握不住的。
那么，走吧，别回头。回头
已没有路。前方依然是沙洲。淡水寒烟，
二十四桥就此远了；所谓故国，明月，
只是一个缄默的语词；它们，
和我们一样，在不该停留之处
做了片刻停留：于是承受。人神的缺失。
-8-7夜
70、我们；从来不与相爱的人在一起
总是在告别。一直在告别：
甚至，还没有相遇。
亲爱的，
我们用这样的方式成就自己。
哭泣；或者并不哭泣。
心酸，却带着微微的笑；啊，宝贝。
一个没有完美的时代，我们
用不断的告别，保持内心的纯净。
和完美。
-8-7夜
71、寂静繁星之间
秋夜的虫鸣潮水一般，穿透——空中那些黝黑硕大的树冠。
看满天繁星；啊它们，也渗出了层层清寂的水音：
我想起。那些和母亲一起睡在夏日屋顶上的童年，夜晚：
此时抚拂着面颊的凉风，它们，来得何其遥远……
-8-9夜
72、夕阳正停在一团团银灰色的云朵间
这个傍晚，我看见的夕阳
正停在一团团银灰色的云朵间，
这让西天显得格外
光辉
庄严
而灿烂。
这时我又看见隔院，一排覆满苍苔的
矮屋顶，屋顶水泥缝隙处
一丛丛的青草，狗尾草、鸡爪草、
星星草、画眉草，
还有许多我叫不出名字的小植物，
它们让这个傍晚
变得格外
亲切
安宁。
我说，我又开始感觉到生命。
-8-10傍晚
73、时间，才是惟一的上帝
记忆有多少颜色，时间就有多少色彩：
时光缤纷。时间就是记忆。
如果时间发生紊乱，倒错或前移，我们
就会回到史前，和恐龙们穿梭在一起；
或者，提前进入世纪末——那惟一的
理想国。上帝，与诸神一直在那里等待我们。
而时间精准，如上帝，把一切安置得
不差毫厘。这就是我们的悲剧：
同样是我们的喜剧。我们不从此在中
脱离；我们不坠入深渊；不抵达
终极真理。惟一的真理是时间。上帝。
一切都在时间的掌心。时间之外，无一物：
-8-11凌晨0：24
74、地球上的过客
他们说，来市里吧，过两年
在这里买一幢楼房。
我说，不。
他们说，在这（乡间）盖一幢房子吧
人，总得有一处安居。
我说，不。
不要任何房屋。不要居留之处。
我，和你们不一样。
我只是，这地球上的过客。
有一天累了，我会悄悄遛走，
到下一个星球。
-8-16
75、暗房。命运。妄生三部曲
一、暗房
上帝。我的心是不洁的。因为我还有半颗厌恶之心。它会随时间消泯；但也有可能把整个覆盖……
暗房（2）
这黑漆漆的镜子里映现出什么？
我告诉你，是死亡。白色的死亡。
无数的生之碎片在闪光；
而大海在远处死亡，天空在高处死亡，
夜，从脚边开始死亡。
嘴唇，那翕动的嘴唇说出什么
什么就死亡。
世界。一幢硕大的暗房。
花枝妖娆，草木扶疏，莺飞燕舞，皆是假象。
你走吧。走吧。走着，走着，
就走进了这眼睛的暗房。心的暗房。
生命的暗房。没有一扇窗。
因为窗户即死亡。
看见，即死亡。
知道，即死亡。
我伸手。我妄图撩开什么？合上什么？
我把手轻轻放下：
夜的婴儿，你睡吧。
-8-14晚
暗房（1）
八月诡异的魔术师，许诺我
看一眼天堂的模样。
不必蒙住眼睛，只用一块黑布
蒙上窗。其实对于我，
黑布已是多余，一切障碍物皆是摆设。
我的眼睛，它
本身就是一座暗房。
七月，我在我的眼睛里闭目打坐
看见八月依次燃起了七支香：
息虑；入定；迷魂；
止沸；扬汤；驱魔；
空相。
幻起，幻灭。缘非缘，我非我
无念，即天堂。
极目四望：
天下太平。尘埃满座。
杯中静水不含烟。
起身推开门：八月蓝天的蓝，白云的白
迎头罩下，
我的眼前又黑了一小儿会。
而大地，只是轻微晃了晃。
暗房（3）
就在我的眼睛里。在我眼睫的林丛中。
打开，与关上，没有丝毫差别；
走出，与走进，没有丝毫差别。
如果我妄图把它摧毁，它瞬间又会重新
原地矗立。它是虚幻，并不真实；
却比一切真实更有力。它的存在是：障。
那里，一个人站在自己的废墟上，
叹息。看见一串串水泡从它底部上升
模糊了她真实的脸。而她看见的她
正卡在暗房的窗上：
我吐不出。吐不出咽不下这生命的暗伤。
-8-16午后
暗房（6）
我找不回自己。我找不到真正的自己。
母亲，我是谁？你给我生命，
却不能给我一个真实的自己。
我是女儿吗？为什么我还是母亲？
为什么我还要成为一个父亲？
一个儿子？成为你们众多的化身？
为什么，为什么我比苍老的还苍老？
比死亡的更像死亡？
为什么我比一个孩子更像婴儿？
更无助。更苍凉。更破碎。更爱。更恨。
大地啊，如果我说爱你，
我就是你身上的疮，是你永远打不开的暗房。
是你全部的疾病。和痒。
也是他们所说的
不健康：
暗房（5）
这生命的暗房。这内心的魔，与障：
我在里面无尽的沦陷，
再没有一块完整的国土。
日落下的江山，沉入黑暗；
我沉入怎样的深渊？
你永远不会懂。道路埋没道路，痕迹埋没痕迹，
一场雨埋葬另一场雨。而你在埋葬我；
而我，在埋葬你。
而我在埋葬自己。用时光的齑粉，
用连锁记忆。用再也分不清的爱与恨。
为什么，我一直在冒充英雄
和上帝？！
-8-17晚
暗房（4）
还是暗房。我被卡在我眼睛的暗房上，
不，暗窗上；进退不得。
这三十几年，我到底都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有，做。
上帝，若我向你呼喊，
我该向你诉说些什么？
——空空的。我无话可说。
为什么，为什么是这样的我。我活过吗？
却什么都没有做。
我什么都
不曾努力过。
暗房（7）
就这样一个错误的我。走在所有
错误的时辰里：我，再也不想动了。
就在这里，凝固成石头；或者，
融化成风，弥漫在乡间傍晚的雾气里。
暗房（8）
而水蓝的音调在浮起。在暗房的窗格上
缭绕；那里，一条冬天幽蓝的小路
伸向林丛。异乡人走向更远的异乡；
孤寂者走向更深的孤寂。
没有兄弟，没有姐妹，没有父母，没有爱人
没有，纯粹的婴儿。
没有人相向行驶。所有人都背对着远离。
看啊，这巨大寰宇的中心是什么？
无尽的空旷。无尽的风。无尽的黑：
无尽的可能，与放弃。
-8-18晚
（9）地狱
我心里有一座地狱。
不痛到极致，
我不能解脱。
亲爱的，别为我悲伤，
这是我必须承受的，
不能躲避：
否则。我不能解脱
困厄：我不要。变身为
惟一的冷漠。
（10）结语
当我说出黑暗。黑暗便死亡。
-08-16-21凌晨1：22
二、命运
命运（1）
我是你的屈从者。也是你的反叛者。
是恭敬；也是傲慢。
是无奈；更是不屑。
命运，你是什么？
如果我向你索要，你就是全部。
如果我无所需求，你就是空无。
你坚硬。冷酷。严厉。
对苦难者们的苦，无动于衷。
你公正。仁慈。包容。
用时光和死亡把所有幸与不幸一一抹平。
-8-18
命运与你（2）
对此，你想说什么？你能说出什么？
哑巴在大笑，守财奴放声哭泣；
盲眼的人望星星，孩子只盯住手里的玩具。
看啊，失腿的人在飞奔，
失心的人疯狂搜寻记忆；没有一个人能找回自己。
黄昏，天边缓缓走动着一列红色的马群；
那不是马群。是山峰低回到大地；
一条红色的长河舞动，最后流回它自身。
生命，不是我走向你。
是不断的拒绝，转身，舍弃，远离：
是自我，一次又一次的裂变。死亡；或增殖。
我还不能与生活合而为一。
我还不能与自然合而为一。
我还不能与世界合而为一。
我还不能与你，与自己，合而为一。
我是奇数。你是我的异数。整个的存在等于零。
生活毫无秘密可言。惟一的真理
只是认识你自己。
别被自我迷惑。哪有什么意义，本质。哪有浅，和深。
你在，你就是世界。
死亡，那至高至上至复杂至简单的平静欣悦，与狂喜，
要留待最后之时。
-8-19-20
命运与你（3）
现在，我只审视它。
如此虚妄，又如此真实奇诡，一个词语，
怎么可能？竟真是一个人的全部！
慢慢显隐：云雾，山水，沙与草，树与石，
变幻不定的晴与阴，
挣扎又不屑挣扎的灵与魂：
我挣扎。它是一个巨大的漩涡，
发射无数的光与粒，发射无数的箭矢，
四面八方，哪一个都不指向你我。
我放弃。它是黑，是寂；
是死，和死一样的荒芜，与繁茂。自然
从来不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
-8-19
命运与你（4）
呼吸。总是等同于窒息。
上帝。请赐我死：
我已等得不耐烦。
我已这样絮语得不耐烦。
我早已。看得不耐烦。
我早已。活得不耐烦。
秋风空空荡荡。
秋水空空荡荡。
大地依旧繁花似锦：
没有你。一切都丧失意义。
-8-21
命运与你（5）
给我你的泪水。给我你的喜怒与悲欢，
给我你全部的痛与碎，
给我你的昨天，今天，与明天。
命运啊，面对你，
我是如此饕餮，与贪婪。
我看穿了你。
我看不穿你。
我是你。我不是你。我与你竟如此相似。
命运与你（6）
我沉默。就是向你呼救。
我让你走。就是挽留：
命运啊，在你面前，我是如此狼狈。
口是心非。心非口是。
你从来不当真。
你把一切都当真。
而我，永远只是自己的叛徒。
我幽禁自身，只是为了看到你。
命运与你（7）
我曾狂妄地以为，我就是命运；
现在才知：我不是。你是。你就是那冥冥中弹奏竖琴的神。
-8-21
三、妄生
我没有在写诗。我只是借写字呼吸。
这痴妄的一生，这虚妄的尘世，
我的爱有多深，憎恶便有多深：
曾经，我很纯粹。仿佛神，因为爱人爱着所有人；
因为信仰，相信所有人的善与真。
此时才知，我不是神，我不可能包容一切。
憎恶虚伪；后来才发现自己也很虚伪。
憎恶虚荣；却渐渐察觉自己是另一种虚荣。
憎恶冷漠；最终看清我也逃不脱自身的冷漠。
阳光不是单纯的阳光。雨不是纯粹的雨。
给你一点阳光你会灿烂吗？
给你一滴雨，你是会发芽，还是会发霉？
上帝，如果你给我生命只是一场偶然，
我宁愿自己从来不曾降生过。
-8-22凌晨1：26
76、诗人，你为何活得如此痛苦而绝望？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我曾经有过快乐的，只是那很遥远了，
就像童年。
但也仅仅是印象中模糊的童年。
清晰得总让人忧郁。
世界让我如此之爱，世界让我如此之恨，
这爱与恨都因为我对生活
一直存有梦想。是的，梦想。
而我的梦想，总是空想。
朋友，这就是为什么我一直活得如此痛苦而绝望。
77、一眼望穿
8月22日。正午。
闲翻日历，知明日处暑；再翻过去，
9月，8号，白露。
不必再看了，紧随的是秋分，寒露，霜降
其间夹杂着些节日，中秋很美，
月亮一直很圆，画面上稻谷与葡萄的香气
不容人置疑。
哦，真实？我还是有太多疑问，
就像我内心一直存有太多的暗斑。不信任。
国庆，在乡间，只是电视上一场通俗（传统？）与现代（后现代？）
的晚会交响；当然，在路边一些单位的墙头与屋顶，
你也能看到少有的红旗猎猎。
每个人都是爱国的，这个朴素得不需怀疑。
我不怀疑众人的内心。我怀疑我们有了太多形式。
这多少会让人厌倦。是的，早晚总会。打不碎，我逃跑。
逃到哪去？逃回内心罢了。
逃回一个人的房间罢了。
侧头看，八月窗外好风浩荡，阳光如瀑，
我脊背上的阴冷和僵硬没有理由。
无需理由。我只是不想被自身以外的物所瓦解：
而传统是否即意味着民间？哦，
日复一日，
年复一年。
最后，我们总是无话可说。
我更期待着一场病：
或者，仅仅是一场秋雨。给自己一个俯身暗自抽泣的理由。
-8-22午间
78、暴露
不睡。开始和正午对抗。
吸烟。透过窗上的文竹和冬青
看对面房顶上的白杨树，
在那，风总能吹出不同音频的曲调
唉，苍天的一道大好屏障。
她还是忍不住内心的叹息，
焦虑：怎么会是无端端？
紧咬牙齿，摁住腮，还是摁不回肿痛
但她不能开口。是的，
再也不能开口。
火，要关闭在喉咙里。
燃烧，也要在一尺之内：
桌角的烟灰缸，一根根烟头矗立
瞬间暴露，她内心还残有太多秋的肃杀之气：
-8-23午间
79、我忽然忍不住大笑了，尽管这样会让自己看上去有些恶毒
开始，总以为这世上只我一人活得如此苦痛不堪。
后来发觉，世人多半活得都很“阴暗”，
谁敢说自己内与外一样的“阳光灿烂”？
我看着你们众多的小忧戚，小悲泣，还有总和我一样的
小小灰心与感叹。终于，终于忍不住大笑了
原来，活着，并没有多少人是完全快乐的。
这就是生命的真相。活着的真相。不断丧失的一个过程。
而得与失从来不成正比。
我还有想“得”之心，看来“失”得还不够彻底。
-8-26夜
80、咒语
总是一语成谶。八月已开始在口腔中霉烂
我不能在黑暗中开口；一张口，
黄昏的树枝上便飞满火鸦，携着巨毒之箭。
我不言语。天空依旧燃烧。晚霞依旧燃烧；
芜乱的树林在燃烧，河水在燃烧，
一切都滚烫如火，万物内部隐藏了多少油质和煤碳？
星夜之下，是什么在我体内以毁灭的速度妄然旋转
徒劳燃烧？一场经年的暗疾，
我欲缓速而不能。我欲停止而不能：
-8-27
81、日暮途穷
心，总是比身体衰老得更快。
血流；却缓慢于时间。
不能再抬头望了，
墙垛黑漆漆的枝叶上十六米黄的月亮总是圆于十五；
做为背景的蓝色湖水
几近于虚无：
又有些窒息了。活着，到底是什么？
一切，都，司空见惯。
越来越没有渴望。也想不起最初渴望什么。
生活；活着。一种乏味。
舌尖上最后一点儿苦涩都消逝。
时间就是这样把人领向茫然、混沌、未知的死亡吗？
没有天堂。没有地狱。人间，又在何方？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斛浊酒尽余欢……”
-8-28
82、想到英雄……
想到英雄、英雄主义，她忍不住
叹息：一场悲剧。
几十年后被赋予荣耀。哦，迟来的
黄昏的泪水能洗去什么？
多少积尘与冤屈被时光温柔擦拭，
苦痛，泛出古铜色的光泽：
看着日落，她想到的词汇
依旧贫乏，“辉煌”。“巨大”。的落幕与开幕：
空洞吗？ 并不。
-9-3
83、日出入安穷
不是。厌恶。
只是，厌倦罢了；一切
再无新意，重复的夜色，重复的行走，
重复的目睹，重复的一生，
又，一生：
重复的表述。
我，真的，已活过了许多，许多世纪。
看见：相似的面孔，叠着，相似的面孔；
道路，叠着，相似的，道路；
林木，叠着，相似的，林木；
草地，叠着，一样的，草地。
（呼吸啊，重叠着一层层窒息。我，埋在我里。一条鱼，化石。）
是的，再没有什么需要疑问，
也没有什么需要回答。
秋水长天，我们，都是过客。痕迹，或不着痕迹。
-9-6凌晨0：09
84、时世不与人同
没有，什么相同。没有，
什么不同。每天，每天，
我都坚持（习惯？）去看你。
却，再也，无动于衷。
生。死。爱。恨。（不，还没有恨。）
生活！生命！你，再没有什么
能让我有动于衷。
我，一生都在闭目。行走；飘；或，岿然不动。
-9-6凌晨0：45
85、冷漠。无所谓冷漠；
不过是四时的循环往返。
不过是，开开合合。
不过是，日出入。
不过是，起起，又落落。
不过是风；不过是海潮；不过是桂树，黑枝缠绕
月亮。赤、橙、黄、绿、蓝、靛、哦，不过是变幻了，粉。
不过是岩石，参差；
不过是虬枝，鳞峋。
不过是，不过是。
不过是蛛网。拴住檐角的，月亮。
根本。没有蛛网。
根本。没有月。亮。
日出入安穷！
日出入安穷！
日出入安穷！
安穷！安穷！安。穷。
不过是——死生。睡——醒。
-9-6凌晨1：08
86、盲
这大地的花园里都开过什么花？
有谁，还一一记得；
这大地的花园里还开着什么花？
你告诉我：只有——满天星。
我不知道它们，也会开得那么冷。
仿佛所有是一个；
而一个，开在山顶。秋风在吹。
夜凉如水。
水在刻什么？风。
风在雕什么？水。
87、哑
再也没有什么好说了。
说出，不是局限；就是
痛：穷尽一生。穷尽我们一生：
-9-6夜
88、像爱秋天一样；爱着
此时，白云就停在我的窗上。
白云背后的天空那么蓝，那么远，那么广袤无边，
让人看着，看着，就忍不住落泪：
这是九月。长风吹响旷野中的白杨树叶，
那里，在空中，静静喧哗着一座海洋。
这是九月，是温柔辽阔的初秋，是天堂，是梦。
沉醉吧。我不想醒。在这世上，在某个地方，想象一定有一个人，
让我爱着，像爱秋天一样。
美丽，沧桑；温柔，沉静；辽阔，深邃：
像秋的天空，像海洋。让我哭；
却从来，不让我失望。
-9-7
89、不是变暖；是在变冷
是一场接一场的伤风。
后遗症。
是小药片。红的，绿的，黄的；
是掺了蜜的药丸，
变味的苦。
世界在眼前越来越陌生。
一个人的存在，不是越来越温和；是突兀。
时间改变了什么？
不过是颜色。
不过是。温度。
-9-9夜墓室
90、厌倦；到死
终于。彻底地厌倦了诗。
厌倦了语言。表述。
厌倦了世界。你们。和你。
厌倦了——自己。
（为什么那紧闭的眼中，还会有泪？
心底，还会有哭泣？
是厌倦，还厌倦得不够，彻底。）
世界，在我们降临之前就已死去。
世界，在我们看见之前就已消失。
-9-10夜
91、就是这可耻的生活
就是这可耻的生活。
我们可耻地活着。
没有希望。也看不到信仰。
没有爱。也没有人肯相信并付出爱。
就是这可耻的生活。
没有精神，没有支撑。
每个人照旧活得兴高采烈。
把每天每天都当成最初的庆典。不要明天。
就是这可耻的生活。
我们都可耻地活着。
每天每天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我们越渴望真实，离真实越远。
就是这可耻的生活。
我还在里面可耻地活着。
如果我曾经赞美，那是因为我对它曾抱有幻想。
如果我曾经歌唱，那是因为我，还不够绝望。
92、就是这样的道路
这是一条孤单者的道路。
能够同行者，不是已死去，
就是，尚未诞生。
如果我们交谈，那也是亡灵在交谈；
如果我们沉默，那也是亡灵的沉默。
永远是缺席者。却无可替代。
我们在活着时即已死去；
在死去之后，才开始活着。
-9-11午间
93、无限江山——致友人也致我的心
不可轻易说出绝望。
可以言说的，越来越少。
要关心就关心脚下的蚂蚁吧，
人的生命太长，它们的太短。
别问。更不需要回答。
而沉默也并非最好的语言；
那就说吧，说吧，说着说着，
就说出：“无限江山”。
-9-11夜
94、时光变得如此缓慢、安宁又忧伤
一切都在缓缓的消退。
那些幻想、激情，远景与近景，
哦，泡沫。
如此空旷。仿佛从来没有天空，没有海。
如此寂静。只有无边的细沙，
呈现流水之形。
-9-12夜
95、别对神灵心存怨恨
母亲，别怨恨。要相信鬼与神，
正是那看不见的，让我们心生敬畏。
想想，人若能与鬼神一起走在街上，
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母亲，别怨恨。这样已经很好了。
命运给了我们该给的，也取走不该属于我们的部分。
想想，如果不是疾病，你劳碌一生都不会得到这样的休息；
如果不是姐姐，也必定会是我们中的另一个
提前离开你。
这就是命运。是每个生命该是的样子。
母亲，别流泪，别伤悲。你还有我，我还有你。
我们，就这样相拥着，永远不说放弃。
母亲，别绝望，别怨恨。我劝慰你，其实也是在劝慰自己。
否则，这些年，我早已无法坚持：
-9-12夜
96、母亲，你就是世界
母亲，服侍你让我感觉如此幸福安宁，
仿佛我还是婴儿，赖在你身边；
又仿佛我是母亲，一切如此甜蜜又心酸。
母亲，你在，你就是家。是我的归宿。
你就是爱。让我的爱永不衰竭。
母亲，你是我活着的理由。
你就是世界：
-9-13凌晨0：20
97、不过是，瞬间幻象
我承认我所否定的；我否定我所承认的。
——题记
终归是虚无。终归是，寂寥：
落日下反叛者回头，
看江山依旧含笑：
杂草生辉。杂草无序，而有序。
是这样的时辰，万物陷于幽暝。
众生迷于自身。旧的秩序被推翻，新的尚未建立。
（而我们，真的需要那人为的法则吗？）
总有人暗中沾沾自喜；
总有人暗中徘徊但并不伤悲。
不过是途中，不过瞬间幻象。没有末日。
死亡也非终极。
反叛者，只相信生即苦旅：
哦，轮回中的劫。你旧日光辉。
-9-13夜
98、什么样的美在那里停留
我已经尽力了。我再也无力了
这颗疲惫不堪的心啊
——题记
什么样的灰暗在我头顶悬浮？
如此沉重。又如此轻飘。
如此空无。又如此满满。
秋风也吹不动的雨云，它自己飘走消逝。
黄昏的光线更加温和，
你的声音如此纯粹。
什么样的美在那里停留？
啊，春非我春，夏非我夏，秋非我秋，
冬非我冬。是四季；没有四季。
是无极：
-9-19傍晚
99、这里没有一个人
9月22日，下午16点36分。
阳光倾斜，空中一片虚蓝，
这里没有一个人，
没有一个活着的人。
我是早已死去的；
我已在路上。没有目标。没有终点。
还有什么比这样的行走更孤单？
我不行走。我不孤单。
只是厌倦。
但又有什么好厌倦？
没有了。一片空荡荡的土地，
这不正是我渴求的模样吗？
无我。无人。
无一物。
-9-22午后
、把节日抹去
年9月23日。下午14时22分。
秋分。星期日。
点一支烟，悠闲地看着这些，
我忽然忍不住笑了。
后天就是农历八月十五，
女儿在县城一所住宿学校读书，
母亲刚走；我没有什么挂念。
一切都很好。
看窗外，秋日阳光灿烂。
我想起那个答应还我钱却未能还上的人
节日了，当他和家人坐在一起饮酒欢笑
他会想起我吗？他会心生内疚吗？
但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内疚。
更不希望会有人想起我。
风轻云淡的，我要一个人去高岗看看乡野，
看看秋色是怎样在暮色中一点点加浓：
-9-23午后
、秋分日——兼致老英在野兄
“秋分者，阴阳相半也，故昼夜均而寒暑平。”
——《春秋繁露、阴阳出入上下篇》
一半是永昼。一半是永夜。时间是什么？
是太阳的转动。是地球隐秘的自转：
此时，我合拢双掌，满天风云便散去
一朵莲花凭空旋转，我看见的我闭目，在莲花之上，
——静若止水。
炼狱又怎样？涅槃又怎样？死亡，也不能令我生命终止。
我不痛苦。也不绝望。我一直微笑着；
尽管偶尔会有泪光。我有极乐。有尘世所没有。
——也并不。这一切都曾存在过。
只是它们被我再度拥有。
你看，我是多么幸运。安享上帝一切的赏赐。
安享细雨和微尘，安享静夜波涛滚滚。
安享生死离分。再没有什么心痛了。也没有泪水，
伤悲。距离不是距离，因为心与心的相聚。
如果生命足够漫长，我们有的是时间
安享这半生苍凉后的安宁。仿佛午后。又仿佛黄昏，
再度降临：漫步旧日的街道，花香依旧袭人
没有什么要说了，没有什么需要被复述。
我们静静站着，看前路没有终止，
打破虚妄，又何必一座坟。我要看到你快乐。
秋空明净。我们依然有无限的热爱。这，就足够了。
-7-23日秋分夜
附老英在野：《秋分日》
又一次，我被你的绝望打动
你还在建造地狱吗，我想
我能看到你窗外的山坡，那些老掉的树
正在脱发。时至今日，秋天
依然是我喜欢的季节，天空明净
像你的眼睛，在云烟之后
给我的心带来久远的刺痛，这世上
怎么会有这样的活法？那些文字
在网络中颤抖，像你瘦硬的手
像幽暗中的烟火
苦涩的笑容，安静的愤怒
雷子，两个冰凉的人合抱是什么感觉
虚岁四十，人世渐冷
牙齿渐次松动，酒也愈喝愈热
“我生活；活着。一种乏味”，是啊
当我们的忍耐被理解成软弱
当文字轻若浮尘，为什么不怀揣匕首
走过集市？去年夏天，火车
停在石家庄，然后是城南
我们一起走过白日梦
享受清圆食府的清凉
多么幸福，你坐在那
听我嚎叫，小心地保管我的眼镜
我记得那夜，我终于吐出我的道路
要是离得再远些，我们就有理由
无限延长最后相会的时间
直到你所说的末日：息县，开始结冰
化石鸟，再次从朝阳飞起
你还那样笑着，还穿那件老气的裙子
写诗，抽烟，在车厢里挤来挤去
手机缺电，渐渐陷入晕迷
我坐在更黑的座位上，想像终点
终点不只是地图上的一个圆点
也不是一片青色的湖水
不是你悠然吐出的烟圈，雷子啊
我要一座小坟，刚好装下我们虚妄的痛苦
-09-:36:43
、秋风里的灰
我答应你好好活着。可快乐是
多么脆弱，只有悲伤持久。
悲伤不可战胜，正如无边的静默
不可战胜。生是什么？
死，又是什么？落木萧萧，
林丛小路上光线迷离；
我们。我们已永失最心爱的人。
秋风一吹，大海，大地，它们都成了一团儿蜷缩的灰。
-9-24午
、醉语——恶之花
那些花儿，还在开吗？
连风都不回答。
语言是什么？它是石头，是铜，
和铁。我搬起来砸自己的脚。
我笑了；谁痛了。
更多的时候它是水，是我的血液，
和呼吸。而你看不见：
我醉了，月亮就圆了。
-9-24夜
、悲欣
沧海月明。满地皆是树影，
虫鸣声声，举杯，狂歌？大笑？
却终是忍不住泪水淋漓。
悲伤？欢喜？我不知何为悲伤，为何悲伤；
亦不知何为欢喜，为何欢喜？
只是一轮明月罢了，千古同一。
风亦同一。水亦同一。江山呢？人昵？
谁为风流？谁又黯魂？谁为孤旅？
谁是客？谁又能主？
哦，乾坤。悲欣：
-9-25中秋夜
、去荒野看月亮
别着急。等我转身拭去泪，等我
点着一支烟，等我慢慢恢复平静；
好了，我们去荒野看月亮。
看吧，这明月下万物多么清晰，
山为龙骨，云为彩翼，
柳枝是发，白杨是帆；我们就站在大海的中心。
别说话。也别为这美叹息。
就这么看看月亮吧，静听天簌，
再转身，转身，把瀚海中的星星一颗颗搜寻：
-9-25中秋夜
、我还可以看见你平静的微笑吗
“一切都毫无道理，这花园，这城市，以及我自己。”——萨特
我还可以看见你平静的微笑吗？不可以。
我这样回答自己。这邪恶的惩罚，
如一道绳索，捆紧了自己。
是不是黑夜要向黎明忏悔？是不是所有的山峰
都要沉于土地？当第十三个日子过去，
我们还能站在哪里？
亲爱的人，为什么是你，承担了我的一切。
痛苦。伤悲。黑暗。忧戚。破碎。
我何尝给过你喜悦？似乎只有眼泪。沉默的泪。一滴。又一滴。
-9-29夜
、追寻神的踪迹
是这人群让我失望失语。我，也要走了；
返回深山丛林，寻找神的踪迹。
那些溃烂的词语，埋着旧时路径，
到处都是野菇和鲜菌，荒草茂密：
我看到什么？高山之上众多流星划落四野，
一颗颗新的星辰又从海面簇拥升起；
残破的届宇，荒凉而庄严，
如一种巨大的静寂，让周围万物汇聚而噤声。
神在哪里？神是什么样子？
多少虔诚的信徒在追寻，却从来没有人说出。
我，也不可能告诉你。对那不可描述的
且保持沉默，与敬畏。
我走入旷野，深山，丛林，和走入人群
是一样的。融入与离开，是一样的。
消失，与呈现，是一样的。
当神消隐，那神圣的踪迹开始日渐显现：
-9-30
、劳而弃其功
他人的褒奖不能增添你我丝毫；
他人的贬低亦不能减损你我丝毫。
你看到了，身外这过眼烟云。
——题记
我有一颗沉重的头颅；主啊，
惟在你面前，我低头。保持亘古的谦卑与恭敬。
但看看那些狭隘自私的众生，主，
我永远不能如你保持一贯的宽宏大度。
秋雨连绵，乔木灌木草叶依旧蔽日遮天
但这一切，都不过是虚幻。
一切皆幻像。包括你、我、他的存在。
惟一的真实，是你我亘古不变不死的——心。
我嘲笑。怒笑。冷笑。大笑。微笑：
我仰视。俯视。蔑视。直视。无视。
浮云往日。流水今生。主啊，我就是你；
我即是众生。再没有什么能拘役我的神与形。
-10-5
、我能想起的人越来越少
琴声疏淡。往日遥远。
什么天涯，海角，风一吹，所有的烟云都散了。
我是我的海角。我是我的天涯。
眼前的天地都是我的。这大好的寂静
也是我的。没有人可以刮分；没有人可以毁坏。
也没有谁能再让我，痛苦。
我能想起的事越来越少。
我能想起的人越来越少。
秋雨阵阵。秋风阵阵。不过是箭林霜林雪林幻境之林。
多好啊。我连春天都已不想再见了。
-10-7凌晨0：55
、一个放弃了责任的人
我已感觉不到季节的残忍了；
更何况死、生。
只是我还摸不清这是冷漠，
还是看穿？
十月雨后的天空还有乌云，
风很硬，阳光不多不少
透过窗格打在墙上，
像一种习惯性填空。
昨夜到此时，一个打坐的人
却一直无法收拢精神，
恍惚着一个陌生人的死；
两个婴儿。她一再的对自己说：
没什么。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好惊奇，一个放弃责任的人；
死亡也没什么好残忍。只是这该死的生活。
我们，却都习惯于无语。是
——让死亡来发言吗？
我却看见，发言的都是（如我一般）不相干的人。
-10-7
、日子的轮回
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
——范仲淹《苏幕遮》
我只看到日子的轮回。时间何曾前进？
光阴往返穿梭；不是现象，不是秋风，
不是冷雨，是自我迷惑。
还要淡到什么程度？才可以轻飘飘飞起；
我们啊，总是在丧失。
年轻。激情。勇气。信心。与活力。
再也不具备爱的能力。爱人，我看着你，
还有什么比这更可悲。时间
越来越趋向于灰寂吗？是不是，
真的需要死上一次，在这无尽的轮回里
我们才能重新生成为婴儿？
再次长大。再次丧失？
可是，为什么啊，为什么我伸出的手，
永世都握不住你。我们是如此喜欢又厌恶这孤寂。
-10-8夜
、生如戏剧
你想看到什么？
这幕布尚未撩开，我已期待着
落幕了。
-10-8夜
、死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
不是死亡残忍；是死亡提示了生的残酷。
——题记
死抹掉了季节。
也抹去了活着时的阴暗寒冷孤寂。
落叶怎样萧萧，你都不会再感觉悲伤。
死让阳光普照每一个角落里的人。
死抹去了距离。
也抹掉满世界的仇恨和缝隙。
每个陌生人此时都像你的父母兄弟姐妹。
平时傲慢着不屑看你一眼的人物们也一脸伤悼与悲悯。
死，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
死让活人检验自己的良心；也让你重获世人关爱。
尽管；你什么都不需要了。
但活着的人们会愿意为你的死做一些有益的事。
看吧，所有人原都充满善意。
有人在哭；有人沉默着伤悲；我却喜欢对着死亡
大笑。如果我们都有勇气杀死自己，
相信吧，世界只会更美好。
而憔悴的，不过是少数几个真爱你的人。
-10-10夜
、十月登云蒙山
很多年没有登山了。即便我写登上一个土坡，
都是一种虚构，一个放弃鞋子的人，
她的行走多半是在内心进行。
不要说完成；黄昏降临得缓慢，死却随时可能发生。
更多的时候我只是远远地望着，
望着那坛子一样的峰顶；
想象自己正躺卧在它的一块岩石上，
石隙间有松，松上有鹤，松下有泉水。
而我是那长袍广袖的古人。但我无古人的闲逸，
手中也没有锄，没有可耕的田亩。
不是世外人，也不是世内人，
我的存在更多是一种尴尬。但又何尝不是一种自由。
十月，一个人终于坐在云蒙山顶，
看江山如画层峦锦绣；回望夕光下的将军峰，
想到死难的英雄，想到赞美，
也一下看清自己内心多年郁积的英雄情结，不是超世，遁世；是入世。
但我并不想再说话。只仰头看云，看天空；
天空浩大，云卷云舒，远近有多少山峰突起，
又在云中隐没。
而通向山顶的小路几乎没有尽头。
-10-14午后
、秋之素简（１）
天黑了；可我找不到你。
满世界的人，满世界的影子，
满世界的虚空。
昨天是什么？你不回答，你不说话；
一个人在夜河边看着流水，
水银之白，苍月之白，
女子白发之白。想想三月桃花之美
黄蛇在绿草丛下的柔软之躯；
有什么在河面上一闪，
夜晚再没有声息。一切
都陷于沉默；这天荒地老的静，
一颗又一颗寒星。
仅仅是霜白之白。秋夜，已冷。
惟记忆与记忆相拥。
-10-16夜
、秋之素简（２）
不要海水。世界。天空。
不要那样的辽阔。
今夜，我只想要一间小小的石窟，
要一堆红红的火焰，
给我一根火柴，
我就可以点燃春天，还有，那些熄灭的幻梦。
爱人，这是怎样的一个世界？
我永远不懂。不要懂。
为什么你只看到我伪装的冷硬，
却看不到那背后的胆怯
和面对世界的茫然，无所适从。
一只张着惊恐眼睛的小鼠，
一再不安地蜷缩，后退，紧紧捂住眼睛。
哦，这就是你看不见的，另一个
我。真实到无。
-10-16夜
、秋之素简（３）
是那个妄图在夜里打破寂静的人；
是那个白天沉入阴影里的人。
真实如些悖谬，只有虚妄与虚妄相对。
秋风在空檐上一再摇晃，
她所沉醉的不是楼高，高楼危百尺，
心事不堪停伫；仅仅是一株草。
为什么他们不喜欢荒芜？天涯青草青青，
我只喜欢在花瓣的无尽凋零中
与你相拥，无语醒来又睡去。
而指尖的时间不肯前行。我要怎么做
才可以让时光尽快老去？
夕阳山外山，真正值得反复啜饮的不是青春；
甚至不是激情，是我们老年的爱情。
平实，醇厚，温和，而长久。
-10-17
、秋之素简（４）
一棵芦苇都可以摇晃出眼泪。
为什么要哭呢？
亲爱，不是悲伤；是欢喜。
时间让所有的伤恸平静，
绝望不是绝望，是缓缓前行的车与马，
是不息的云，和水。
而我再也不想走动了。
一朵小小的黄菊是这么美，
石头上的草叶这么美，
我们，还一直没有时间
细细去品味。
生命是什么？生活又是什么？
当我抛弃，才能拥有；
当我远离，方可回归。
-10-17
、秋之素简（５）
我端着一杯酒，一饮再饮；
啊，一醉再醉。
亲爱，除了你，除了醉，这世上还有什么
值得我去努力呢？
你一直不说话。我只好说了再说，
说到你厌倦，厌烦。
其实我已没有什么好说了，
能说的都在这里，
一首诗把我一生都说尽。
我是如此透明，而你如此隐晦；
穷尽我一生，可以
抵达你吗？我真的不知道。
但又何必在意抵达，与接近？
我用心爱过你，便无悔。
-10-17
、秋之素简（７）
这不是我的时代。我的时代不在上古，
最迟也该是魏晋。和帝王无关，
和盛世末世都无关，我爱的只是竹林，山野。
住何必高楼？行何必高速公路？
望远可以站在山顶，感受八面来风；
曲径通幽处，幽处别有洞天。
奇石，绿水，古木，幽暝之花，
亲爱，这里没有岁月甲子，只有黄花与红叶
静开静落；太阳与明月此沉彼升。
这里没有生老病死。没有苦痛忧愁。
有的只是自然的善，但没有人知道善是什么；
有的只是美。宁静之美。绚烂之美。
大巧若拙之美。没有人在意思想，智慧。
惟有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啊，然而，然而这又是怎样的漠。世界这么美，
而你永不与我在一起。
-10-18夜
、医院照顾病人的几日
隔壁，是新生儿新鲜的啼哭；
很久没有听过了，那声音让人想拥抱它，拥抱这世界。
而我们，早已不习惯拥抱了。总是低头、
侧头沉默着，看时间在地面窗格间一分分流逝。
我说，我想要三个婴儿，两个女孩，一个男孩；
男孩最小，不过女孩最小也好。
他不语。我又说，最好要七个，
老大，老二，老三，老四，老五，老六，老七，立正，看齐。
“神经病。”是啊，我总是犯神经，
仅这样一想就头疼欲裂。
其实我想的是七个小矮人，七只小天鹅，七只……
随意什么吧。反正可以和人不相干的。
医院静静的，躺着睡不着，
时想起那句古诗：“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忧什么呢？说不清。道不尽。
窗上的月光白白的，大块玻璃映出的夜色，苍茫如海。
-10-24夜
、秋风辞（1）
用鲜艳来凋败。这是深秋了吗？
无人问，无人回答。
秋风一阵，紧似一阵：
红铜，与黄金；烟灰一样的卷曲，
哦落叶。这究竟是结束还是
开始？结束，在哪里结束？开始，什么时候
在哪里暗中开始？
沉重，总是在无尽的旅途中
不请自来。但此时，
它与秋风无关。
与落叶无关。
与故国乡愁与时间的快捷与缓慢，无关。
甚至，和这明月皎皎，
无关。
-10-26夜
、秋风辞（2）
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
——王昌龄《芙蓉楼送辛渐》
楚山孤。凤山孤。秋风万里，
洛阳何处？人，何处？
窗外，万根柳丝随风飞舞。楚山虚无，洛阳
虚无。远人，异乡人呢？
存在总是空茫。所有的追问再无意义，
答案，早已写进心里。
我们明白了什么？哦，
说出的总是不及。
秋风，秋风啊，起的不是太早；就是太迟。
我们，我们一直徘徊在故地。
-10-26夜
、秋风辞（3）
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李煜《虞美人》
结束的永未结束。而开始仅仅是
开始吗？美是心爱，也是我们葬身之地。
我爱着什么？不是开国功勋，是
末世之君。一阕词。
真的可以这样一直走下去吗？
真的可以相信时间吗？
我们总是走走，又停停；多少事，
欲言，又止。
如果可以不沉默，还可以说些什么？
说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还是说秋风起起又落落，不息的，
是江河水？
-10-26夜
、心没有归处的日子
没有思考的日子是死的。
没有语言的日子是死的。
这段时间，我看着我自己
正一点点死去。
而前天，当车子在山中的公路穿行，
看着那满山灰色的荆棘，
荆棘下黄色的茅草，
茅草中裸露的青岩；
它们都被十一月午后的阳光照看着，
那么荒，那么暖，让我忍不住感叹：
人类何其幸运！
活在这美妙的自然中……
-11-4午后
、秋风辞（4）——但你是对的
是的；一切都会好的。
但，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而我想要的又是什么？
总是别人的愿望寄托在我们身上；
我们又把愿望寄托在后人身上。
积极还是消沉我总是分不清。
太多时候，微笑还是泪水
我也搞不分明。
所谓答案，其实就是没有答案。
秋风暖暖地吹着，
我渴望的不是完整，
是土崩瓦解。夕阳下，看
大厦倾颓。突然就涌出泪水：
-11-4午后
、秋风辞（5）
第一场雪未来之前，我不承认冬天。
——题记
走在我们身前身后的，依旧是秋风，
那摇摇晃晃的，是落而未落的最后一片叶子，
是一块多雨的晚来云。
我还不能唱大风歌，低头在纸上演算算术，
认真得像一个小学生；一抬头，
雨就落下来，窗前的纸船一片模糊：
仿佛时间真的过去了那么久，
又仿佛时间从未走动；那雾里裹着的，缓缓移动的
是谁的一生？
为什么总是这样的我们，欢喜刚刚
来到，莫名的悲伤同时跟着降临？
听，是谁在轻轻叩响夜的门：
——那无语言说的命运。
-11-7夜
、秋风辞（6）
不要痛苦。不要一直那么痛苦。
看看这天空，云彩，
再看看这些树叶落净的枝干，
枝干间清晰的鸟巢
大地上无物不美。即便那些残败的事物
也隐隐透露着往日的光辉。
啊，宝贝，为什么要为那些丧失
痛苦沉默抑郁伤悲呢？
当我们伤痛的时候，又一个美好的
时辰变成了过去。微笑吧，
秋风还在吹着，时间让所有的青涩成熟
坐在这清水岸边，你也会渐渐感觉到：岁月的
无语甜美。
-11-10凌晨
、秋风辞（7）
宝贝，夕阳不是没落。秋天也不是消沉。
秋是感恩。也是回馈。就像我的心，
只有爱，却再无索求，无索取。
一泓静水，无贪嗔。无怨憎。也只有此时，
我才知那经历过的一切，曾经的
风雨，淋湿，灸烤，煎熬，无处不在的曲折与黑暗
原是生命的必需。每一个我所遇见的人
都让我得到智慧。为什么要抱怨这相识相遇呢？
相遇这么美，错过才是一生的憾恨。
要爱。永远不要恨。哪怕已失去，
失去也是一种美。而恨，
腐蚀的永远是我们自己的心。啊，宝贝
曾经的一切，都是我们一生的宝贝。
秋风在此刻吹起，只要你愿意，
此时我们就能一起坐在这山梁上看那温暖的夕光：
我愿意，就这样慢慢老去……
-11-10凌晨
、静静飞翔的石头
是什么在大地上御风飞翔？在黑暗中，在你转身的时候，
是石头。是这满山的冬天的石头。
再也没有什么遮蔽，如此沉静，又如此的坦露，
每一块，每一块都是大地的骨头。
千百年的肃立，千万年的静穆，它们目睹了什么？
刀光剑影？血染山河？哦，面朝黄土背朝天。
但石头不语，它们什么都不说，
北风吹着，南风吹着，开花时开花，凋落时凋落。
苍苔深深啊，是冷峻；也是温柔。是无情；更是多情。
所以它们苍老。所以它们不老。
当怕冷的侯鸟们飞走，群山多么寂静，此时，
是它们自己静静飞翔的时候了。因为：
——时光早已为它们刻下了坚硬的翅膀——
-11-20夜涂鸦
、写我一生的墓志铭
总是葱茏与荒漠交织。太多的悲与喜，
风中的传说终将成为秘密。
英雄、历史、江山啊，马蹄；
石头不说，树木不语。我回首，你在哪里？
你问。却全是我难以解答的题：
一生向北，向东，向南，还是向西？
如果逃逸，我们就向天空突奔。
或者，重新回到海底。
而你终将回到人间。而我终将回到人群。相互
消失于滚滚的人潮里。
-12-5夜烟隐庐
、时间停滞得太久……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唐·刘禹锡
我希望黄昏依旧是宁静的，云彩淡然来去，没有一块携带过重的雨。
当昏鸦飞过老树，当千帆驶过暮水，当纤纤芦苇被冰凌冻结在一起
我希望，我还是希望着有一股暖意从我内心从我手心升起，仿佛安祥的黄昏，黄昏笼罩下圣洁的土地。
当音乐响起，我希望爱旅们的灵魂
依旧是纯真的，会有泪水在眼底，也还有爱在内心。
-12-13夜烟隐庐
心行山水间：辽西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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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编辑：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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